阿拉伯眼中最偉大外籍英雄:勞倫斯怎麼死的?

阿拉伯眼中最偉大外籍英雄:勞倫斯怎麼死的?

世界歷史雜談

阿拉伯眼中最偉大外籍英雄:勞倫斯怎麼死的?

一個半世紀前,一個英國人企圖扶助一個弱小民族,反抗雄踞在中、近東的土耳其帝國,他失敗了。半世紀前,又有一個英國人做同樣的嘗試,憑了超人的智慧、毅力和體能,他成功了,結果是土耳其帝國的崩潰。前者是拜倫,後者是俗稱阿拉伯的勞倫斯。兩者還有一些類似之處:例如,都是成名甚早,都是英年夭逝,都是出身有名學府,都特立獨行,和英國紳士社會格格不入。

但是兩者有一個基本的差異。在私生活上,拜倫本是一個紈褲子弟,耽於逸樂,且顧影自憐,善於作態。勞倫斯的心中也有一株顧影水仙,但大任降身之際,他的靈魂能提升到史詩的高度,支持他的肉體,去忍受只有超人才能負擔的痛苦和疲憊。多才的勞倫斯曾經翻譯荷馬的史詩,但他的名著《智慧的七大支柱》也已成為記述一次大戰東戰場的現代史詩,而他自己便是這篇史詩的主角。沙漠,沙漠的空廓和虛無,那種遠離文明的原始的煎熬和暈眩,那種對內要克服大自然的多重壓力,對於這位現代史詩的主角,是一種形而下的也是形而上的考驗。沙漠,原是天才內在的氣候。絕頂的天才,原就注定了要忍受絕對的寂寞。「天才恆侵襲,但凡人佔據且擁有,」勞倫斯如是說。大漠中往返的長途跋涉,駝背上的日日夜夜,就勞倫斯的一生而言,正是一個縮影和一個象徵。

而在舌敝唇焦之後,在摩頂放踵和出生入死之後,在肉體委頓和心靈頹喪之後,他成功了,因為他已名聞全球,而土耳其帝國也已經瓦解;但同時他也失敗了,因為在內部的糾紛和協約國的陰謀下,阿拉伯非但不能獨立,反而慘被瓜分。他曾站在協約國與阿拉伯之間,向後者保證戰後的獨立和自由。那些遊牧民族曾如此相信他,崇拜他,視他為救世主,凡他至處,人群爭挽他的衣衫,而他也隱隱然以現代的米賽亞自命。然而?戰後的現實令他幻滅,他感到自己像一個騙子。一切光榮都變成恥辱。人們的讚美和宣傳只會加強他的自咎和厭憎。由於英國在法國壓力下違背了戰時對阿拉伯人的諾言,勞倫斯在英皇召見時當場拒絕了喬治五世的授勳,作為一種抗議。不久他又毅然謝絕出任英國海外某地總督,改名易姓,隱入行伍之間。

勞倫斯在阿拉伯的英雄史跡,盡人皆知,不用我來複述。他在戰後的種種表現,也非這篇短文所能詳談。此地我只能提一提他異常複雜的個性,和他在一次大戰後期及戰後所表現的矛盾、沮喪、迷惘和自嘲自虐的心境。

許多傳記家,甚至勞倫斯自己的朋友,對於他的獨立特行都感到難以理解,而有所謂「勞倫斯之謎」一說。例如:勞倫斯在進入土耳其重鎮大馬士革之後,何以在自己勝利的巔峰突然引退?何以在戰後,朝野同欽,而國家方欲委以重任之際,他要遁世逃名於士卒之間,且接受極其苛嚴的訓練?身為大英雄和名作家的他,經常在書信中透露悲觀和懊喪。在給母親的信中,他訴苦說:「要安於無所事事,我還太年輕;要從頭開始,我又太年長了。」在致詩人格雷夫斯的信中,他說:「我深深地感到,自己的生命,在真正的意義上,已然逝去。」

勞倫斯所以突然離開大馬士革,除了因為阿拉伯仍四分五裂,而英法的政治陰謀令他心寒齒冷之外,尚有另一隱衷。據說他一直因為自己是私生子而深感羞辱,乃視性為一種不潔,非但終身未娶,即女友也鮮聞來往。尤為不幸的是,在阿拉伯戰役的後期,他因潛入敵後刺探軍情,在德拉被捕。土耳其司令官並不知道他就是勞倫斯,但惑於他的白皙肌膚,竟令四名兵勇鞭笞他之後,輪流將他姦污。此事對勞倫斯身心的摧殘,是無可比擬的。在德拉受辱之前,他在別人和自己的想像之中,儼然是米賽亞再世。但經過了那次事件,他的自我神化和英雄氣概便頹然崩潰了。

在德拉事件之後,他幾乎用完了精神的燃料。他的使命感消逝了,餘下來的是野心和權力的慾望。他變得嗜殺,但殺伐之後只感到憐憫,不感到勝利的喜悅。終於有一天,他發現,即使那種權力,也只是一個幻覺而已。他完全空虛地離開了大馬士革。

但何以戰後勞倫斯堅持要加入空軍呢?何以他必須如此貶抑自己?論者嘗謂他所以如此,是因為他患有同性戀。這是很不可靠的臆想。勞倫斯的朋友們,都證實絕無此事。同時,他先後在戰車隊和空軍的純男性團體中生活了十二年之久,亦未聞有任何可疑的紀錄。事實上,勞倫斯對任何肉體上的接觸,都會深感震駭。勞倫斯所以要自謫於行伍而聽命於士官,第一,是因為他已厭倦於做一個名人,他要從自己的神話中解脫出來。第二,他在大戰期間的超人表現,已經透支了自己的意志和定力。他曾經擔當過太大的風險,負過太重的責任,現在,當一名二等兵,他可以僅僅服從命令,無論那命令有多愚蠢,而不用親自負責了。第三,在沙漠的歲月中,他已慣於袍澤之情,慣於在艱苦的環境中分享單純的同情。戰後他深深懷念那種袒露的人性,他需要恢復那種安全感。第四,正如前面提起過的,他是一個受虐狂患者,他需要嚴格紀律的自懲和肉體的操勞。

同時,在軍中他可以滿足自己的另一個慾望——對速度的追求。他愛一切劇動而高速的東西。「速度是人性中第二種古老的獸慾,」他如此說過。他愛在浩浩的沙漠中駛車。在空軍服役時,他促使空軍當局注意海上救難的需要,且親自設計並監造救難的快艇。最後的幾年,勞倫斯一直以電單車去看蕭伯納和哈代,每星期平均駛四百到六百英里。如果路好,他每每超速到每小時八十至一百英里。最後竟因此喪生。

勞倫斯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復合體。他在沙漠中緩緩騎駝,也在文明裡高速駛車。他的靈魂擁抱最單純的自然,呼吸阿拉伯開闊的空間,同時也展望未來的世紀。他說:「在我看來,我們這一代惟一主要的任務,是征服最後的一個元素,大氣。」他是一個超人成就的軍事家和戰士,但同時也是探索靈魂的作家和翻譯家。他是世界上最大的冒險家之一,但同時又那樣羞怯,內向,且患得患失。他的生命,繁複、矛盾勝過一千個人。他的靈魂究竟有多少竅呢?然則,一切偉大的靈魂不都是如此宏麗地充滿了矛盾嗎?

逝世

1935年5月19日,以阿拉伯的勞倫斯聞名的T-E-勞倫斯上校因6天前在英國多塞特郡發生的一起摩托車事故中受重傷於今天上午去世。這位世界大戰中率領阿拉伯人反對土耳其統治的具有傳奇色彩的領袖是為了避免在一條寧靜的山路撞著一男孩而急轉彎時受傷致死的。被認為是天才的勞倫斯在他的《七根智慧之柱》一書中說他「把遺囑寫在滿天星斗之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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