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愛,無法償還
我小時候體弱多病,特別是扁桃體,三天兩頭髮炎,一發炎就會引起體溫上升,加上喉嚨裡腫得合了縫,一口水都要分幾次嚥下去。那時的醫療條件極差,醫院在20里開外的城裡,偶爾去醫院,只能靠媽媽騎自行車馱我,媽媽必須一手扶我小時候體弱多病,特別是扁桃體,三天兩頭髮炎,一發炎就會引起體溫上升,加上喉嚨裡腫得合了縫,一口水都要分幾次嚥下去。那時的醫療條件極差,醫院在20里開外的城裡,偶爾去醫院,只能靠媽媽騎自行車馱我,媽媽必須一手扶把一手摟著我,媽媽要在路上騎3個小時才能到醫院,常常是還沒到醫院我已經因高燒暈過去了,所以扁桃體一發炎,我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悶在被子裡睡,喝熱開水,出汗,退熱。為了這個討厭的扁桃體,小時候沒少遭罪。
更遭罪的是媽媽。媽媽在離家八里外的鄉鎮合作社上班,工作是在枕頭套上繡花。她人在廠子裡,心卻惦著家裡悶在被子裡發大熱的我。她們的工作是流水作業,這個人負責繡綠的葉子,那個人就負責繡紅的花,假如一個繡葉子的人沒來上班,繡花的人就沒辦法完成第二步,接下來有繡花莖的,花上小蜜蜂的,都沒法完成。好在媽媽的下手瘸媽媽是個大好的人,媽媽不放心回家看我,瘸媽媽就一人干兩人的活兒,把媽媽的那一份也帶上來,媽媽裝做上廁所,騎上自行車狂奔回家,看我一眼,給我倒杯開水,再狂奔到廠裡上班。即使是大冬天,媽媽的頭髮都是濕濕的粘在頭上。她為此要憋一個上午的尿,因為她不再有一點兒多餘的時間上廁所。
我那時雖只有五六歲,卻開始懂得媽媽的艱辛,知道媽媽的不易,總是乖乖地躺著,不停地喝水——那是當時治療扁桃體發炎的惟一辦法。看著窗外的陽光一點一點的爬進屋裡,爬到床上,再爬到我的臉上,再爬到牆壁上,越爬越高,我知道,離媽媽回家的時間不遠了。後來,媽媽到上海去送貨,給我買回來一條明黃色的圍巾。鄉下的孩子從沒有見過圍巾,買的現成的圍巾,而且是上海貨。我得到這條圍巾是多麼的欣喜若狂啊,圍巾軟綿綿的,透著一股新織出來的機油的味兒,絨絨的毛在陽光下半透明著,是上好的毛料。這條圍巾花了媽媽5塊錢。這在當時是一筆多大的數目埃那時候,買一隻雞蛋是兩分錢,買一斤米是一角二分錢。媽媽那次去上海來回的船票費是五角錢。媽媽一個月的工資是13塊5角,5塊錢是媽媽一個月工資的三分之一多。可是媽媽捨得花5塊錢為我買一條圍巾,卻沒有捨得在上海的小巷子裡吃一碗3分半錢一兩的陽春麵。
我懂事後,越發的感受到媽媽對我的愛。我該如何償還媽媽對我的愛?工作以後,我的最大願望就是給媽媽買一條圍巾——用我工資的三分之一。我的第一個月的工資正趕上全國第一個教師節,拿到一個半月的工資是50多塊錢,我把想法和媽媽說了,媽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不要花這個冤枉錢了,我在家裡不出門,用不著這麼好的圍巾,況且弟弟妹妹還在上學。就這樣,我遵循媽媽的意思,每個月把工資的大部分寄給在外上大學的弟弟妹妹,為媽媽買圍巾的願望一拖再拖。
6年後,弟弟妹妹相繼走出了學校,我的工資也從原來的35塊5漲到了四百多塊錢。我拿出其中的三分之一想給媽媽買一條好一點兒的羊毛圍巾,悄悄帶妹妹到店裡去挑,這事兒給母親知道了,母親一臉的慍怒,母親說,你們3個雖都工作了,但一個都還沒有成家。沒有成家就都不能算回事兒,我怎麼忍心你們花錢給我買圍巾呢?這個心意我是領了,錢你們自己存著,添些嫁妝吧。
接下來,我結婚,妹妹也相繼結婚。再下來,弟弟要結婚了。我和妹妹商量著,這下一定要說服母親添一條像樣的圍巾,錢我來出。一是想了卻我花三分之一工資給母親買圍巾的願望,二是家裡的經濟也寬裕了,母親應該找不出什麼拒絕的理由了吧?弟弟結婚前幾天,母親忽然背著大家上了一次街,在商場買了一條24塊錢的紅底暗花圍巾回來。母親說,我知道你們在商量著給我買圍巾,我已經買了,你們別放在心上了。我一輩子這樣過慣了,忽然給我買個幾百塊錢的圍巾,我也用不習慣。我的衣服是布料的,褲子也是布料的,這條圍巾配我的一身很合適,你們不要再為我操心了,買了我也不會用的,千萬不要浪費。
母親的話實在而堅決,擲地有聲。我們很難拂她老人家的意思。只是我的心裡一直惦著,惦著什麼時候,母親能夠接受我對她的這份孝心。什麼時候呢?
現在我一個月的工資是一千七百多塊錢,可我依然沒有能花掉一分錢給母親買條圍巾。每每到了冬天,每每圍上圍巾,我就想起要為母親買條像樣的圍巾,可我的願望一直沒有實現。
有時候,母親對女兒的愛,即使女兒有心償還,也是無法還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