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自行人生
我上高中以前是不住校的,家離學校很遠。小學的前一半一直是母親用自行車載我去上學的。我有一個大我3歲的姐姐,每天母親用她那輛小巧的女士自行車載著我們姐兒倆。那輛車是沒有前梁的,我和姐姐都坐在後車座上。我跨開雙我上高中以前是不住校的,家離學校很遠。小學的前一半一直是母親用自行車載我去上學的。我有一個大我3歲的姐姐,每天母親用她那輛小巧的女士自行車載著我們姐兒倆。那輛車是沒有前梁的,我和姐姐都坐在後車座上。我跨開雙腿擠在中間,抱住母親的腰,然後姐姐以同樣的姿勢從後面抱住我。我常常是整個兒趴在母親身上。母親身上那種淡淡的,溫柔的香,讓我安心地陷進去,瀰漫著。那麼溫柔而溫暖的背,承載了我所有婉約而美麗的小女孩的夢。風吹動著我閉上了的眼睫毛,是幸福快樂的世界。小小的一輛自行車,載了我們娘兒仨。這是定格在我腦海中永不褪色的畫面。我和姐姐4條腿都垂在車兩旁,身子一樣地向前趴著。最前方,母親用力地踩車,為我們擋住風雨,帶我們向前。路上,行人都用一種驚異的眼神仔細地看我們。那時,我小小的心裡充滿了無盡的快樂與自豪。
母親的車可以騎得很快。她一頭柔柔的黑髮向後飄過來,撫到我的臉上,就像一條濕濕暖暖的香甜的小舌頭在舔著,癢癢的舒服。
那時的母親年輕而又足夠的強劍在我心裡,她是力大無比的,可以載動我們姐倆兒。那時,我會想一些長大後的事。比如長大了的美麗,又如長大了的愛情,還包括長大了要自己騎自行車載母親一程,我13歲學會騎自行車後,以為自己沒有足夠的力量能控制住車把去載發了福的母親。初中畢業,我讀了寄宿高中,每個週末按時坐車回家。現在,異地求學,更是一連幾個月不能見母親一面。當我有足夠的力量載母親時,卻失去了那些可以騎自行車上學的日子。
姐姐上了初中後,送我上學的任務便落到了她的身上。家裡有兄弟姐妹的人都會瞭解——我們常常吵架,吵得天昏地暗。但,姐姐上了初中,我就不跟她吵了。原因是,姐姐生氣之後,就會以不載我上學作為懲罰。這當然會很奏效。那段路,如果我步行的話,要拚命走上一個多小時,然後累得氣喘吁吁,還有可能遲到被老師罰站。所以,我不跟她吵了。姐姐不載我的時候,我就狂追她的車,現在想起來我當時的樣子,實在是驚世駭俗。就像被野狗追一樣的飛奔。而此時的姐姐,撅著屁股拚命地踩車。後來,我速度漸快,能追上她的車了。追上她時,我就會迅速地伸出雙臂,用手握準她的腰,邊跑邊迅猛地跳起,以便屁股能準確地落到後車座上。當然,這也是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練就的功夫。剛開始時,我會很糟糕的跳落到地上。這很容易想像。當車的速度快過你奔跑的速度時,你的屁股還在空中,車子就已經超過了你的屁股的正下方,然後,你當然會坐空。
當我練就了這一身好功夫時,就再也不怕和姐姐吵架啦!但是,後來的事,在我們看來,撅起屁股蹬車、撒開腿狂奔、用力起跳、然後坐穩,這一串的動作實在實在是好玩得很,所以它就成了令我們快樂無比的遊戲。有時出了家門上了大路後,姐姐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毅然決然地跳上車蹬得飛快。然後,如果我夠機敏的話,就在她跳上車的那一剎那,如神劍出鞘般地伸出一隻胳膊,揪住她的衣服拚命後拉,姐姐就不得不停下了。但是,事實是,我常常沒有那麼機敏。於是,就一次次上演那場追逐的遊戲。我追上她,然後摟住她的腰,大口大口地喘氣,然後得意得大笑,我們的快樂無所顧忌。回想那時,每每學校開運動會我都能拿幾個本子回來,這功勞可非姐姐莫屬了。
後來姐姐進了一所寄宿學校,我便開始了孤獨的一人騎車上學的征程。我是個急性子,骨子裡又透著男孩氣。所以,騎車向來不淑女。我把車騎得飛快,然後鬆開雙手悠悠地看著車向前馳,玩得同樣開心自在。只是母親每天在我出門時都會很仔細地叮囑我一遍:路上騎車慢著點兒,過馬路小心點兒……因為她經常從她的那些看到我騎車的同事們口中聽說我的狂態。我依然自信我的技術不會送了我的命,所以沒有按照母親的話做。終於有一天,我騎車飛飆的樣子被母親看個正著,她大驚於我的瘋狂,妄圖終止我的自行車生涯。當然,她沒有成功。
那輛嶄新的自行車被我如此這般騎了兩年之後,終於蛻變成了一輛除了車鈴不響其它全響的標準的破車。我騎著它,穿過半個小城,伴著它「當當卡卡」的奏樂。尤其是緊急剎車時,猛地一握,那刺耳的「吱呀」聲,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初四那年,學校加了夜課。於是晚上下了課,我就騎著那輛會奏樂的車「叮叮噹噹」往家趕。寂靜的夜裡,路上的行人少之又少,淡黃的路燈下,是我們一群飆車的少年,而我的車奏出的每一個音符伴著我們的笑聲毫無遺漏地鑽進了耳朵眼。我騎著它,在沒有車的35度的下坡上,放開手,甚至蹬上幾腳,它飛快地向下滑去,「叮噹」聲被風一古腦兒吹到了身後,一併吹走的還有那些年少的煩悶與憂愁。我們大笑著,不知道,那無知的單純的快樂的年少時光也隨之吹走,永不復返。
其實,回想自己的成長,恰如蹬著一輛自行車。拚命的蹬車,努力地長大,方向在自己手中,一切盡在掌握,寬闊的大路就在腳下,向左向右拐,到達自己想要的終點。其間,會有父母的牽掛與擔憂;或許路途中遇到一個大大的上坡阻在面前,只有努力地踩車或停下來一步步走上去。像攀一座山,登上山頂,滿心的成就感。也或許,在汽車飛馳的大路上,來個急剎車。剎住危險,剎住驚心動魄。自然,也有春風得意之時,就如放開手的下坡,被風撫過,自由而又張揚。那真的是純粹的毫不含雜質的單純的快樂。
那時候的每一張笑臉都是乾乾淨淨的。如午後的陽光灑落在瓷的邊緣,透亮而新鮮。
如今,坐在寬敞而明亮的大教室裡,仔細地聽課,抽空還會打個小盹兒,然後下課、吃飯、回宿舍。這一切都和自行車無關。到了週末,「叮噹」一聲丟一枚硬幣,便穩穩地坐在了公交車上。依然看滿街的行人,依然有風撫過。可這一切,被龐大的金屬外殼粗野地阻隔開,車內車外兩個世界。
心,隱隱地疼,懷念那段自行人生。
真想,就像那個歌裡唱的:「可不可以再,可不可以再一次回到那個美好時光裡,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