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母懷疑看上他的家境
【前話】
有些人來「聞心公社」傾訴,不僅是因為悲傷和痛苦,還因為他們面臨一些選擇。生活中總會出現一些難題,讓人無法決定,究竟是該向左走還是向右走?要命的是,生活中的選擇題往往沒有正確答案,有些選擇,無論選A還是選B,得到的結果,好與壞的成分都各佔50%,這就讓站在十字路口的人們更加舉棋不定。
馬妍就站在這樣的十字路口上,她是個很理智的女孩兒,理智到能把兩種選擇的未來一眼看透,但她還是不知該如何選擇。只因感情,所以深陷其中。
馬妍只談過一次戀愛,她是個對情很專一的女孩兒,一旦認定了一個人,就不會再左顧右盼,眼睛裡只有男友以及兩個人的未來。
我和於舸是中專的同學,但不在一個班。我不知道他最初是怎麼喜歡上我的,只記得有一段時間,他總來我們班找人說話,眼睛卻不停地看著我。那時我的心思都在學習上,我家的經濟狀況不太好,我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讓父母過上好日子,也希望自己能有個好的未來。中專學歷是遠遠不夠的,我打算深造,就報名參加了「3+2的高職考試」培訓班。可能是為了我吧,於舸也報名參加了。
說實話,當時我對於舸是很排斥的,因為他學習不好,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他對我很用心,後來,我的好朋友就勸我說:「你就答應做他的女朋友吧,也嘗嘗戀愛的感覺。」我想也好,說不定兩人一談就有了感覺,如果真的不合適再分開也不遲。於是,我們就變成了男女朋友。
談戀愛的感覺沒有想像的那麼熱烈和浪漫,畢竟是兩個十幾歲的學生。每天於舸都會陪我上學、放學,陪我上培訓班,陪我在課間的時候說話,生活確實比以前感覺有趣多了。跟他在一起,我很放鬆,沒有任何壓力,他也是,兩個人相處得很自然、很舒服。
這樣過了半年,有一天,於舸忽然說他要出國了,他父母給他辦好了一切手續,要送他出國留學。我的反應很淡然,我以為他一出國,我們的關係就會就此中斷,從此天各一方,不會再有以後。
他很快就走了,快得讓我們根本來不及去想這份感情究竟該怎麼處理。在他走後的第二天凌晨,我接到了他打來的電話。他說他剛安頓好,就第一個給我打電話報平安。在聽到他聲音的一瞬間,我忽然有了思念的感覺,雖然他的人已在千里之外,但那份牽掛反而讓我覺得自己的心離他更近了。
我對他說:「你一個人在國外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會等你的。」
這就是我的承諾。從此,我就一直在等他,一直等到了今天。
在他留學期間,我中專畢業考上了大專,那時我們只能靠電話聯繫。為了讓他少花一點錢,我經常把電話掛斷,然後再給他撥過去。越洋電話是很貴的,我每個月的生活費又很有限,我不得不利用業餘時間出去打工,每天夜裡十點多才回宿舍睡覺,賺來的錢都用來買電話卡了。幾年下來,電話卡碼起來比書桌還高。
他一年只能回來一次,每次回來都被家人和親戚包圍著,他只能抽出幾天時間來陪我,我們一起吃飯,一起逛街,我也帶他去過我家,我父母很喜歡他。每當他要離開的時候,我都很難過,這種難過的心情會一直持續到他走後的一個多星期,我會不吃不喝不說話,緊緊抱著他送給我的絨布娃娃,默默地流眼淚。
記得「非典」那年,他又要走了,我抱著他捨不得放手,不停地哭。他要送我回家,我說:「你別送我了,就這樣分開吧,不然我會更捨不得你的!」說完轉身快步走了,明知道他就在身後跟著我,我都沒敢回頭。
就這樣熬過了四年的時間,我以為,只要等到他回來,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有希望的日子總是容易過。當馬妍開始展望未來的時候,才發現前方並不是一片坦途。
四年後,於舸從國外回來了。當時我並不知道,他的父母已經為他辦好了去另一個國家深造的手續,不希望他回來,可他執意要回來,他父母為此感到很失望。
在一起時,我很少聽他提起他父母,我只知道他父母對他的期望很高,從小到大都為他安排好了一切,但於舸自己並不喜歡做父母手中的木偶,他想有自己的生活。
從國外回來後,於舸找了一份工作,工資不高,每月只賺幾百塊錢,但他還是很高興。那時,我已經通過高自考拿到了兩個本科學歷,並且在一所學校當上了老師,每月工資兩千多。雖然我們的學歷和收入相差較大,但誰都沒有介意,也從沒為出去時誰花錢而發生過矛盾。我們不在意這些,只在意兩人的感情好不好。
一切都穩定了之後,我們開始考慮未來的事了。在我看來,我們已經度過了戀愛中最難熬的階段,四年的考驗都挺過來了,兩人一定會結婚的。至少對我來說,我對他已經用情很深了,這輩子我不想再換別的愛人了。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只要認準了一件事,就不會輕易改變,就好比我去買鞋子,看到了一雙喜歡的就會買下來,然後,就再也不會去看別的鞋子了。
我向於舸提出要去見他父母,只有得到家長的認可,才能商量結婚的事。可是,每次我提出這件事,他都不是很積極。他說他父親好像不太同意我們交往。我問為什麼?他卻支支吾吾地說不上來。
為這件事,我們有了爭吵,而且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不能理解,我是他的女朋友,和他光明正大地交往,還等了他四年,他父母為什麼連見都不肯見我一面?為什麼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我問於舸,他沒有答案,只有唉聲歎氣,他平時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可不知為什麼,只要一提及他的父母,他就變得沒了主意。
我說:「你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
他歎著氣說:「其實,我向我父母提過好幾次要帶你回家的事,可他們還是希望我能出國,不贊成我交女朋友。」
我說:「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有多深,只要我們能和他們好好談談,他們不會不同意的。」
他卻搖搖頭說:「你不知道,我和我父母之間很難溝通,從小他們就不聽我的意見,只要求我無條件接受他們的安排!」
看著他煩惱的樣子,我不忍心再逼他了,但我也不甘心,我相信,只要他父母見到我,瞭解了我對他們兒子的感情,他們不會不接受我的。
馬妍想得很簡單,以為愛就代表一切,卻不知在別人眼中,看到的都是更現實的東西。
我終於見到了他的父母,在那年的年底。那天上午,於舸打電話告訴了我這個好消息。
他說:「馬妍,今天我家的家庭聚會,我父母讓你也去!」
我有點不敢相信地問:「是真的嗎?」他說是真的,還說下班後來接我。放下電話,我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陽光特別明媚,天變得更藍了。我馬上行動起來,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好手頭的工作,然後向領導請了半天假。聚會的時間是晚上,但我要利用下午的時間好好準備一下。我去了濱江道,特意給自己買了一身粉紅色的套裝,試穿時,我照著鏡子,對自己的形象很滿意;然後又買了很多禮物,挑禮物時一直很忐忑,害怕自己失了禮數。
晚上,於舸來接我,看得出他也很高興,因為他家的家庭聚會是很正式的,從不邀請外人參加,這次他父母能讓我參加,說明他們對我們的事已經開始認可了。我就這樣滿懷喜悅地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跟著於舸去了他的家。
他家有兩套房子,在同一層,裝修的時候就把兩套房子打通了,氣派的裝修顯示出他們良好的家境。於舸的父母還沒回來,他奶奶和叔叔、嬸嬸在,見到我很熱情,對我噓寒問暖,但我總覺得,在他們的笑容背後,還隱藏著一些我看不到的東西,令我感到不安。
當他父母回來時,我們已經在餐桌旁坐好了。看見他們走進來,我好不容易放鬆了的心情一下子又緊張起來。我站起來,叫了聲:「叔叔、阿姨。」他母親點頭和我打招呼:「是馬妍吧,你來了!」他父親卻只對我「嗯」了一聲,就徑直走到飯桌前坐下了。
開飯了,一時間,房間裡只有餐具碰撞的聲音,誰也不說話,也沒人和我說話。我低著頭坐在那裡,吃著於舸幫我夾的菜,不敢抬頭,更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覺得很壓抑。
過了一會兒,於舸的父親才對我說:「我就不明白,你怎麼會看上他呢?」說著,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兒子。我慌忙放下筷子抬起頭,他父親威嚴的目光正盯著我,我覺得後背涼颼颼的,但還是勇敢地迎著他的目光,回答說:「我很喜歡他,沒什麼特別的原因。」
「他有什麼好?你看他,一點兒都不懂事,我們為他做了那麼多,他回家來連話都不和我們說;這麼大的人了,連點兒事業心都沒有,找工作還要我們給他操心!」
他父親說著說著就有些生氣。我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於舸,他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當時他剛剛辭了工作,在待業中,他父親的話一定讓他很難受。我感到很心疼,忍不住為他辯白說:「叔叔,他還年輕,工作可以慢慢找,還是不要給他太大壓力了。」
他父親哼了一聲說:「都多大了,還『慢慢』找!」然後不再理我,繼續吃飯。
我低頭看著碗裡的飯菜,使勁咬著嘴唇,委屈的淚水還是掉了下來。於舸的媽媽見狀趕忙出來打圓場,把話題岔開了。
那頓飯我吃得很難過,我第一次明白了於舸和他父母之間的關係,也明白了自己面對的一個事實——他家之所以不贊成我們來往,還有一層顧慮,就是懷疑貧寒的我看上了他們的家境,雖然他父母沒有明說,但從親戚們的言談話語裡,我能明顯感覺到這一點。
阻力也能變成動力,馬妍拚命提高自己,為了向於舸的家人證明——自己愛的是於舸,而不是什麼家境。
我從不否認,於舸的父母很愛自己的孩子,那種愛絕不亞於任何一對父母,甚至比別的父母愛得更強烈。正是出於這種愛,他們才不放心自己的兒子,擔心兒子沒有能力把握愛情,甚至沒有能力承擔起一個家庭的責任。我理解他們的心,所以決心用自己的方式證明給他們看:我和於舸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們有能力組成一個家。
我從不給於舸壓力,他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只給自己壓力,我利用業餘時間學習、充電,然後離開學校,跳槽去了一家韓資企業,雖然很辛苦,但月薪馬上賺到了近5000元;我又考了雅思、BEC,積累了工作經驗後,又跳槽去了一家美資企業,直接做到主管級,月薪6000元起。那時,於舸也找到了工作,月薪將近2000元,我相信憑我們兩人的能力,成家後絕不會成為父母的負擔。
可即使這樣,我們的婚事還是得不到他父母的同意。
自從上次一起吃過飯後,他父母算是認可了我倆的關係,每次家庭聚會都會讓我參加,當著我的面也不再說什麼。但每次提到結婚的事,他們都會把話題岔開,不和我們正面討論這個問題。
於舸向我求過好幾次婚了,我也很想結婚,兩人從17歲開始戀愛直到24歲,感情的融合讓我們很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可不管我倆憧憬得多麼美好,最後還是要過他父母那關。
他和他父母私下也提過很多次,他父親總說他還沒有承擔家庭責任的能力,無論他說什麼,都是同樣的答覆,好像他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於舸只能和我相對歎息,他說他和父母實在沒法溝通。我說:「那哪天我和你一起去和他們說吧!」他又不同意,說:「還是我自己先跟他們說吧。」可他去說,結果永遠是「沒有結果」。
在反覆無奈的等待中,我漸漸失去了耐心。
一場「跳車事件」讓馬妍和於舸的家人徹底決裂了,他們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以後呢?還能再挽回嗎?
我真的不明白,我們只是想和相愛的人結婚,為什麼就這麼難?於舸每次都向我保證,他一定會讓他父母點頭的,他一定會娶我的,可到頭來還是讓我一等再等。
當他又一次讓我等時,我發火了,積壓了很久的怨氣一下子都爆發出來。我在電話裡對他喊:「既然你連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那就分手吧!」然後不等他說話就掛了電話。過了一會兒,他給我打電話,我不情願地接了,裡面說話的卻是一個女人。她說:「你男朋友跳車了,多危險啊!你快勸勸他吧!」我還沒聽明白怎麼回事,那邊又換了於舸的聲音,他說:「馬妍,你別和我分手行嗎?我從公交車上跳下來了,你過來看看我吧!」
他的聲音裡充滿央求,可我正在氣頭上,根本不信他的話,說不定他和別人串通好了演戲給我看!這麼一想就更生氣了,堅決地掛斷了電話,再也不想聽他的解釋。
晚上,他還是不停地給我打電話,想讓我和他見面,我都狠著心沒有答應,後來乾脆關機了。我不想和一個總是騙我的人說話,我那麼愛他,他卻這樣對我,讓我憤怒之餘,還感到心灰意冷。那時,我一直以為,他說「跳車」只是騙我的,我真的沒想到那會是真的,如果我知道他真的跳了車,肯定不會和他賭氣,會立刻跑去見他的!這真的是個誤會!可惜,這個誤會卻讓他父母徹底討厭我了。
冷戰了一段日子以後,我的氣消了,他也把誤會說開了,我們都彼此原諒了對方。畢竟是那麼多年的感情,哪裡會說分手就分手呢?可他家人卻明確表示不同意我們的婚事了。他父母對我在「跳車事件」中表現出的「絕情」耿耿於懷,我也無法向他們解釋自己當時的心情。事情變得更糟糕了,他家再也不邀請我參加家庭聚會了,他父母也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和我見面。
結婚的事變得更加渺茫,就連愛情,也在我們的唉聲歎氣中變得飄搖不定。我和於舸開始經常吵架,彼此都被這件事折磨得筋疲力荊
是出國還是不出國?他不能自主。是繼續等待還是跟他一起出國?她不知該如何選擇。
這時,我聽說了一個壞消息,於舸的父母又要把他送到國外去。我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了,難道我和於舸這輩子真的不能在一起嗎?
我去找於舸,雖然我相信他不是自願要出國的,但我還是要親口聽他說。
我問:「你還會出國嗎?」
他搖頭說:「不去了。」
「那我們和你父母談談吧,不出國我們就結婚。我和你一起去說。」
他還是不同意,說:「還是我自己和他們說吧。」
他的語氣很無奈,神情也很疲憊,看樣子,對自己和父母談話的結果也沒有把握,但他似乎更不希望我和他父母面對面了。我本想在他家等他父母回來後好好談談,但很晚了他們也沒回來,我只好先走了。
夜裡,我被手機鈴聲吵醒,他給我發來短信:「我對我父母說了,他們很不高興,我也沒再說什麼。你放心,你想要的一切我一定會給你的。」我在心裡反覆重複著他後面說的那句話,有點感動地睡著了。
此後幾天,我們一直保持著聯繫,雖然困難還在,但還有信念支撐著我們,還有他的諾言——我們肯定會結婚的。就在我帶著希望等待轉機的時候,他忽然不和我聯繫了,連續三天手機關機,我馬上有了不祥的預感。第四天,我給他發短信:「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都可以直接告訴我,讓我們一起面對!」我想他總有開機的時候,總會看到我發的短信。
晚上,他終於回電話了,聲音平靜且有氣無力。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急切地問。
「前幾天,我家所有的親戚都來了,他們都勸我出國。」
「你願意嗎?」
「不願意。」
「那結果呢?」
「……」我咬著嘴唇,靜靜等著他說下去。過了一會兒,他很鬱悶地歎了一口氣。
「馬妍,我真的沒有力氣跟他們反抗了,我現在只想離開他們、離開這個家!可我又捨不得你……」
「那我們怎麼辦呢?」我無力地問,心開始往下沉。
「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再等我兩年?或者,你和我一起出國?」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不能和你父母再好好談談嗎?」
「沒用的。也許他們說的對,我和你真的是有緣無分吧……」
他把電話掛了,之後就一直關機,我再也聯繫不上他了。
他留給了我一道選擇題,是等他還是和他一起出國?兩種選擇的結果我無法掌握。留下來繼續等他?一切都是未知。也許我把他等回來了,我們會如願結婚;但也許他真的拿到了綠卡不再回來了,我的等待就會全部落空。和他一起出國?放棄我已經擁有的一切?當初為了能和他結婚,我拚命努力,才有了現在的職位和超過萬元的月薪;如果放棄了,就意味著我們出國以後一切都要從零開始,到那時,在異國他鄉為了生計奔波的我們,真的能幸福嗎?
我不知道。但我總要做個選擇。
【後話】
馬妍把兩種選擇之後可能有的結果都想到了,哪種選擇都不能保證她和於舸肯定能幸福。當然,她也可以選擇放棄,放棄於舸,放棄這麼多年的感情,但她又不甘心。
她總覺得,事情並沒到非此即彼的地步,她很想有機會能和於舸的父母面對面坐下來,平心靜氣地談一談,他們那麼愛自己的兒子,一定會為他的終生幸福著想的!
可是於舸一直關機,她聯繫不上他。她現在猶豫的是,自己要不要直接去找他們,做最後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