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榴蓮飄香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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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末認識田野的第二年,非典盛行,SARS疫情遍佈全國。街上,行人日漸稀少。公共汽車裡,大家都成了帶著口罩呼吸的人。偶爾,有個把人輕咳一聲,人們便四處躲避,唯恐那一聲輕咳裡含有數千億的SARS病菌。
早上起來,末末像往常一樣梳洗後就要上食堂打早餐。當她打開宿舍門的時候,外面已經吵鬧一片,整棟宿舍樓被戒嚴了,大伙都不准出入。後來來了一些醫護人員給他們檢查身體,抽走了一針筒一針筒的血。這時候,末末才知道他們這棟宿舍樓有一個學生染上了SARS,為免疫情擴散,整棟樓的人員必須要隔離一段時間。同學們都像到了世界末日,大家吵鬧了一段時間後開始靜下來,到了晚上,又鬧了起來。
末末給家裡人打了電話,又給田野打了電話。在電話裡,末末恐懼地說,田野,我們被隔離了,田野,我們完了,田野,我現在好想吃榴蓮。
田野在電話裡不停地安慰末末,說沒事的,很快就會過去的。田野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裡也充滿了恐懼,他其實也是在安慰自己。現在,整個國家都被恐懼籠罩著,城市上空的空氣裡都飄蕩著SARS的味道。
2
田野去超市買榴蓮。他跑遍了很多地方,卻連榴蓮的影子都沒看到。田野發瘋似地到處尋找,好不容易才在一個不大的水果店裡找到了一個。
田野背著吉他去看末末。工作人員不讓他靠近宿舍樓,他就在遠處彈吉他。工作人員來趕他走,他走了後一會又倒了回來,還是繼續彈吉他。
末末宿舍裡的女生都圍在窗口裡看,末末擦著眼淚喊:「田野,大傻瓜,這裡很危險,你快回去。」
田野聽到末末的喊聲,揚起吉他朝末末揮手。連續好幾天,田野都要在末末宿舍樓的窗下呆上兩個多小時。在那兩個多小時裡,他斷斷續續地彈著吉他。田野的吉他聲飄過學校的上空,在空氣裡與SARS不停地交鋒。末末在田野的吉他聲中幸福地流淚。
除了末末宿舍的女生,大家都不知道末末為什麼流淚。原來,田野每天在窗下彈吉他的時候,還時不時地就用彈弓把一小塊榴蓮彈進去給末末。因為他彈得不准,末末很多時候都拿不到,有時好不容易拿到了一小塊,就跟寶貝似的一點點地嚼著。末末宿舍裡的女生都把末末叫做榴蓮精。
終於,吉他聲戰勝了SARS,愛情戰勝了病菌,末末的宿舍樓被解禁,末末抱著田野又是哭又是笑。田野見到末末的第一句話卻是說,末末,對不起,我彈得不夠力,浪費了很多的榴蓮。末末燦爛地笑著說,傻瓜,我們沒事了,以後有的是機會吃榴蓮。田野笑了,路邊的紅杜鵑也燦爛地笑著。
3
末末剛上大學的時候,她宿舍的一個女生逛街時帶回來一個榴蓮,同宿舍的女生都嫌榴蓮味道難聞,捂著鼻子躲得遠遠的。從沒吃過榴蓮的末末出於好奇,一試之下竟然喜歡上了這種臭臭的水果。從此以後凡是去超市買東西,末末看到榴蓮就要買。末末的零用錢就這樣都貢獻給這些臭臭的水果了。
大二的暑假,末末買好回家的車票,剩下的錢她到超市買回了一個榴蓮,然後用報紙包了一層又一層。末末的家鄉沒有榴蓮賣,末末抵擋不住榴蓮的誘惑,準備把榴蓮打包回家。
「奇香」包不住,臥鋪汽車裡還是有人不滿意嘟嚷著叫開了:「誰帶了榴蓮上車?好臭的榴蓮啊1
末末臉一紅,想說卻又不敢說,嘴張了一下又合了起來。
睡在末末舖位旁邊的一個男孩子看出了末末的窘態,忙不迭地對車廂裡的人說:「對不起,不好意思,是我帶的。我想帶給家裡八十多歲的奶奶嘗嘗,奶奶說她活了那麼大年紀了,還沒有聞過榴蓮的味道。」
一聽說是一個這麼孝順的小伙子帶給老奶奶的,大家就不好再說什麼。
末末沒想到男孩會幫她解圍,更沒想到男孩那樣機警。男孩一說完話,她就對男孩吐了吐舌頭。
男孩還給末末一個燦爛的笑容。
4
末末跟男孩聊熟了後,才知道男孩叫田野,高中的時候曾跟末末同一個學校,比末末高一屆,他現在就讀的外國語學校離末末的學校也很近,坐車就十多分鐘的路程。
田野會彈一手非常棒的吉他,他經常背著他那把吉他來找末末。每次,他都不去宿舍門監那裡叫末末,而是在末末的宿舍樓下邊彈吉他邊唱歌。剛好末末的宿舍下面是一條行人馬路,路邊種滿了杜鵑花。從樓上宿舍的窗戶看下去,田野彈吉他的身影映照著鮮艷的杜鵑,酷呆了。
每當這時候,末末宿舍的女生就湧到窗戶旁,大聲地嚷了起來,末末,你家田野來了。
末末在大伙的笑聲中臉色緋紅地跑下樓。田野不明所以,看到末末紅著臉,就一邊很自然地拂開末末額前的留海,輕輕擦拭著末末額頭的汗珠,一邊心痛地說,末末,你別跑那麼快嘛,你看你,跑得臉都像紅蘋果一樣了。末末的臉更加紅艷了,簡直是在跟路邊的紅杜鵑爭艷。這時候,田野往往就會變著法子從某個地方變出一小袋子的榴蓮給末末。
5
末末畢業後留校當了教師,她搬出了學生宿舍,搬進了教師樓。這時,田野失蹤了。一個多月後,田野才給末末發了封郵件,田野在郵件中說,末末,對不起,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在印尼開餐館的舅舅被人砍成重傷,舅舅沒有親人,我不能不來這裡照顧他和幫他打理這裡的生意。在郵件的最後,田野寫著,末末,這裡的榴蓮又多又甜,還特別便宜,如果你在就好了。
末末在回給田野的郵件中說,田野,你什麼時候回來?田野,我好想你,每次經過我們以前的宿舍樓的時候,我好像都看到了窗下你的身影。
等電話,等email成了末末生活的一部分。每次回到房間,末末都要打開電腦看看有沒有田野的郵件。田野的email越來越少,電話也越來越少。在田野零星的郵件中,末末知道田野很忙。田野說舅舅被打癱瘓了,不能再工作,他必須要全力以赴地照顧好舅舅和打理好舅舅的餐館。田野還說印尼人很野蠻,非常排斥華人,在印尼的華人都生活得提心吊膽,他現在得打好十二分精神生活,連睡覺都睜著眼睛。
末末不停地給田野發郵件,每次在郵件的最後,她都要說,田野,回來吧,不要再在印尼呆下去了,你呆一天,我就擔心一天。田野在回末末的email時說,希望末末給他時間,讓他處理好那裡的一切再回來。在信的最後,他每次都發一個大大的榴蓮給末末,然後說,末末,我今天又代你吃了多少多少榴蓮了。最後就是一張很大很大的嘴巴。
年末,東南亞發生地震海嘯,震驚全世界。聞聽消息,末末整夜整夜睡不著。她發瘋似的打田野的手機和田野舅舅家的電話,可都沒有人接。發郵件給他,也沒有回。
6
沒有田野信息的日子裡,末末度日如年。一天,同事拉末末逛街,在經過一間水果店門前的時候,水果店裡飄出了一陣榴蓮香。末末驚喜地丟下同事跑進店裡,寶貝似的把一個榴蓮抱回了家。
末末不像平時那樣一回家就急著開榴蓮吃,而是把榴蓮象寶貝似的放到書桌上。一直放了好多天,整套房子都飄滿了榴蓮味,還是沒有田野的消息。
跟末末共用一套房子的一個老師聞不得榴蓮味,跑過來問末末為什麼還不把榴蓮吃了。末末說,這是給田野吃的,我要等田野回來一起吃。同事用異樣的眼神看了看末末,回她的房裡去了。
晚上,末末一個人守著電腦發呆。凌晨,電話鈴聲響起,是田野。田野說,末末,我想你,我要見你,我真害怕見不到你了。末末,你知道不,當看到遍地都是屍體的時候,我不相信我還活著,我以為我是在做夢。
末末在電話裡說,田野,你怎麼還不回來,我在等你回來吃榴蓮呢。田野笑著說,傻丫頭,榴蓮我吃得比你還多,印尼到處都是榴蓮。末末說,我不管,我就要你回來陪我吃榴蓮。田野說,傻丫頭,你打開窗戶看看下面是誰?
放下電話,打開窗戶,末末看到窗外一個熟悉的身影,柔和的月光穿過他旁邊的樹枝,灑落在他的身上和他右手抱著的一個榴蓮上,如幻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