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各有婚姻卻彼此相愛
口述:藍心(化名) 32歲
採訪地點:昆明新聞中心一樓大堂
下午三點,藍心準時來到辦公室,人聲鼎沸中,捧著杯水靜靜地坐在沙發一隅。我忙亂地結束手頭的工作,邀她到一樓大堂去聊——那裡相對安靜些。
在電梯裡,她接電話,我靜靜地打量她。藍心容貌秀麗,一身休閒打扮,接電話時透著精明與幹練。這時,我注意到她的手,上面似乎寫滿了滄桑,與其姣好的面容極不相稱。
剛坐下,藍心的眼圈就紅了。什麼事情會讓一個風華正茂,有事業有家庭的女人如此絕望呢?
他一把將我推開,說…(說到這裡,藍心泣不成聲)說,我要你的身也要你的心,我不能糟蹋你。
在南方那個遙遠的小山村裡,藍心始終是一個醒目的女孩。她的外表很醒目——容貌秀麗;家庭很醒目--很小的時候爸爸就癱瘓在床,裡裡外外全靠媽媽一雙手;學習很醒目--因為闌尾炎,躺在擔架上完成的中考,仍然把她帶進了重點高中。
經過多年打拼,藍心現在可謂功成名就,再不必為錢發愁。可14年前的藍心,卻因為家裡負擔不起學費而輟學,只能懷揣著一顆好勝的心,來到縣城租一間很小的鋪面,自己做起了小生意。這時,鍾卿出現了。
比藍心大3歲的鍾卿來自另一個山村,在縣城上班,藍心這樣的形容他:「英竣熱情、有責任心……總之,就是太優秀了。」
在一個小小的縣城裡,一個醒目的男人和一個醒目的女人相遇並相愛,也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意外的是,藍心的媽媽極力反對他們交往。十幾年如一日照顧癱瘓在床的丈夫,讓媽媽對貧困和孤苦的體會比誰都深。她對女兒惟一的希望是:能夠找一個家庭條件還過得去、老實本分的男人做丈夫。
藍媽媽對女兒說,鍾卿是優秀,但這樣的男人誘惑太多,嫁了他肯定會讓你傷心。再說了,也是個農村戶口,你想像媽一樣辛苦一輩子嗎?
轉眼到了那一年的八月十五,鍾卿買了些禮品,和藍心一道回家看父母。藍媽媽不客氣地要求鍾卿離開藍心,並斷言,像你這樣的男人,以後一定會做出對不起我女兒的事的。然後把頭轉向藍心,說,如果你敢嫁給他,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深夜,鍾卿和藍心依偎在沙灘上,看天上的月亮,看月光中的愛人,難捨難分卻又猶豫不決。那時他二十一歲,她十八歲。他們有大把的未來,但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現在。
正當藍心備受愛情與親情的煎熬時。媽媽給她帶來一個消息,說鍾卿以前在村裡有一個女朋友,為了你他不要她了,結果那女的服毒自殺,又被救醒了。
當時的藍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告訴鍾卿,我們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鍾卿依舊一有空就到藍心店裡去,默默無言地看著她,看得藍心眼淚嘩嘩地往下淌。一天晚上,鍾卿又來了。藍心抱著他又哭又喊:「為什麼,為什麼我們要這麼苦?」乾脆,藍心一抹眼淚,把自己的上衣脫了下來:「我愛你,我今天就屬於你。不然,明天你就是別人的了。」他一把將她推開,大聲說:「胡說什麼呀你!我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我不能糟蹋你。」他們抱頭大哭。
後來藍心才知道,這是媽媽誇張了。那女的並不是鍾卿的女朋友,只是在追求他,而她也並沒有服毒,只是喝醉了。
他去找我告別時,我正為嚴鈉捧著一雙皮鞋;我早上九點去向他解釋誤會,他八點剛跟那女的出門旅遊去了。當我想通了,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接受時,那女的卻懷孕了。你說,這是不是天意?
藍心是個好強的人,那天晚上被鍾卿拒絕後,對他又愛又恨。愛他這樣珍惜自己;恨他為什麼要這樣珍惜自己,讓她進退兩難,無法抉擇。
嚴鈉的家就在藍心店舖的隔壁,沒事也經常到藍心的店裡來坐坐。他不怎麼說話,一進門就眼裡有活,做這做那。自那晚之後,只要鍾卿一來,藍心就故意對嚴鈉特別親熱。
這天,藍心正在思忖著鍾卿怎麼一個多星期沒有露面時,他的妹妹跑來告訴藍心,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吃飯了。藍心拔腿就往鍾卿家趕,走到半路,忽然覺得失去了面對他的勇氣,只是讓鍾卿的妹妹轉告他,男人要有男人的樣子。後來,她還是忍不住去看過他,在窗下站了半天,終究沒有進去。
嚴鈉一如既往地到小店來,不說話,光幹活。藍媽媽很樂意他們交往——嚴鈉是個城裡人,看上去又老實本分。春節快到了,藍心說,你幫了我那麼多忙,我應該謝謝你的。嚴鈉想了想,說,那你陪我一起去買雙鞋吧。
正當藍心手裡捧著一雙男式皮鞋同嚴鈉一道從百貨商場走出來時,迎頭撞上了來找她的鍾卿。當時,鍾卿的臉色很難看,盡量聲調平穩地告訴她,他要出去一段時間,散散心。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藍心趕到鍾卿家,想向他解釋昨天發生的事,可鍾媽媽告訴她,鍾卿和他女朋友一個小時前剛走。
一個月後,他們旅遊回來了。藍心也想了一個月,突然發現就像鍾卿誤會她一樣,也許她也有很多事情誤會了鍾卿。藍心決定,從現在開始,不管鍾卿做了什麼,只要說清楚了,她都能夠接受,並告訴鍾卿,他們那麼相愛,是應該在一起的呀!可是,一切都晚了。鍾卿的女朋友懷孕了。藍心說,鍾卿是個負責任的人,所以,他結婚了,婚後不久,就到上海闖蕩世界去了。
不久,傷心的藍心也嫁給了嚴鈉。
在上海的一個星期裡,我們仍然像初戀時那樣難捨難分猶豫不決。你相信嗎?我們仍是那麼純潔,從沒有越雷池半步。
嚴鈉生長在一個四世同堂的大家庭中,從小被爸媽當女孩養,很少與外人接觸,所以,性格比較內向,也不太懂得照顧藍心的感受。藍心忙著自己的生意,同時還要帶孩子,孝敬公婆,與各位妯娌搞好關係。她的努力和人品得到了家人的認可,婆婆把她當作親生女兒,家裡有什麼事都和她商量。但是,藍心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藍心說:「我和嚴鈉的性格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他內向我外向,他懦弱我好勝。在家裡,我們可以幾天不說一句話。這種毫無生氣的生活壓得我透不過氣來。這是我決定隻身來昆明打天下的原因。」
藍心先去了上海找鍾卿。這幾年,他們仍然時不時打個電話聊聊近況,藍心想到外地發展,首先想到的就是鍾卿——他一定能給自己一些好的建議。這時,鍾卿已在上海有了很好的發展,但藍心從朋友處得知,他的生活似乎也不盡如人意。太太生了兒子以後,覺得一個女人該得到的她都得到了,不再對生活有什麼要求了,和公婆相處得也不是太好。
因此,6年之後,他們在上海相聚了。鍾卿無微不至地照顧著藍心。難得有這樣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們交流著,從工作計劃到生活感受。鍾卿幫助藍心分析了方方面面的因素,覺得她來昆明會有一個比較好的發展,並親自幫她買好了火車票。
7天很快過去了,他們的話還沒說完--也許永遠也說不完。
鍾卿去火車站送她,鄰坐的女士笑著對藍心說,你丈夫真是體貼。他們相視一笑,有誰知道,他們雖然如此親密,卻從未越雷池半步。他們只要知道彼此深愛著對方,就足夠了。
14年了,我們仍然那麼相愛。14年呀,我們的痛苦就在於:我們看見了幸福的樣子,卻怎麼也得不到它。
經過幾年的努力,藍心在昆明有了一份屬於自己的事業。她依舊和鍾卿有著頻繁的聯繫,無論是生意上的困難還是情感上的波動。無論遇上什麼問題,只要一想到鍾卿總在遠方守望著她,藍心就覺得心裡踏實。
她也往家裡打電話,關心兒子的成長,家裡的大事小事婆婆也總是在第一時間找藍心商量。可嚴鈉從不接她的電話也不給她打電話——他不明白藍心為什麼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要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受那份罪,她到底要幹什麼?
經過幾番思量,藍心寫了一封信給嚴鈉,大意是說他們的性格差異實在太大,繼續這樣的生活毫無意義,不如各自尋求更好的發展,家裡的財產她可以全部留給嚴鈉。如果婆婆想把他們的兒子留在嚴家,她也沒意見。
幾天後,嚴鈉回信了,他知道自己的弱點,很抱歉這麼多年來對藍心造成的傷害。但是,他覺得自從有了藍心,他才有了自己的生活。為了她,他會努力改變自己的。
就這樣,嚴鈉來到了昆明,和藍心一起經營他們的生意。
兩年前,嚴鈉無意看到了藍心手機裡與鍾卿互發的短信,他心生疑慮,但也明確表示自己不會放棄。
藍心和鍾卿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但是他們仍用各種通信工具保持著親密無間的思想交流。每年春節回家,也總是要抽一天的時間相聚一下。這麼多年來,他們就是這樣相互支撐走過來的。
藍心的媽媽被他們感動了,她想不到自己當年的阻撓會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她有些後悔。
藍心不停地用紙擦著眼淚,抽噎道:「婆婆是世界上最好的婆婆,這個家是不會放棄我的。老公一直在說要為我而改變自己的性格。當初是我選擇了他,是我對不起他。鍾卿的太太呢?這麼多年守在家裡安於現狀,離開了鍾卿,她就等於失去了一切。還有,孩子們……如果我們真的不顧一切走到一起,會給讓很多人痛苦的。可是,14年了,我們仍然那麼相愛。14年呀,我們的痛苦就在於:我們看見了幸福的樣子,卻怎麼也得不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