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的妻子有了婚外情
傾訴人:曾明哲,男,
40歲,自營超市
記錄人:記者田然
這些天,曾明哲的聲音時常在耳畔響起。每當這時,我心裡便泛起絲絲酸澀。曾明哲沒有讀過多少書,在現實的漩渦裡掙扎求生,卻飽受命運的戲弄--勤扒苦做,好容易積攢起來的希望,卻像一個肥皂泡,命運只稍稍伸出手指,便破了。讓我感動的是,儘管低到塵埃裡,曾明哲依然懷著一份永遠的希望,誠懇地生活著。如今,曾明哲身患重病,曾經相濡以沫的妻子有了婚外情……命運再次殘忍地考驗著曾明哲的意志。這次,他能熬得下去嗎?
戛然而止的希望
時間回到2000年。
那一年,我像一台上了發條的機器,發瘋地工作著。見我做事用腦又用力,老闆十分欣賞我。其他工人一個月只有兩三百元的工資,老闆卻給我八百。不久,我被提拔為工長。生活終於向我展開了笑臉,我發誓要牢牢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我更加玩命地工作,別人不上的班我上,別人不幹的活我干。有時候,我一天工作的時間甚至超過18小時。身體雖然疲憊,心情卻是愉悅的。在我心裡,有一個「藍圖」。我期待有一天,我能在老家建一棟漂亮的樓房,妻子和兒子衣食無憂地生活著。我抽空給惠芳寫了封信,讓她耐心等待。
那個週末,風和日麗,我走在A市的街頭心裡充滿了幸福感。我打算去商場給惠芳和兒子買兩件衣服寄回去。眼前浮現出兒子可愛的笑臉,「他又該長高了吧?」我思忖著。這時,一聲刺耳的鳴笛打斷了我的思路,我扭頭一看,一輛轎車迎面衝過來……等我醒來,我的眼前一片雪白,濃重的來蘇兒的味道提醒我,我已經躺在醫院裡。因為橫穿馬路時沒有走斑馬線,交管部門對這起事故的裁決為責任各半。車主丟下三千元後,逕直離去。我躺在床上,愁腸百結。這場車禍不僅讓我斷了兩根肋骨,也讓我丟了工作。三千元連醫療費都不夠,何況還要生活。
明媚的生活戛然而止。也許我這個人生來就命苦。9歲時,母親不堪父親的花心精神失常了;10歲,父親丟下一家老小瀟灑離去;11歲,我輟學回家用稚嫩的肩膀挑起養家的重擔。我用盡氣力,努力生活。可是,每當快接近黎明,我又被推進更黑暗的深淵。
惠芳跟我的感受相同。跟著我,她沒有少吃苦。為了省錢,我們甚至連婚禮都沒有辦。那年,我們結伴出來打工。回老家的時候,惠芳便跟家裡人說我們已經在外地辦了婚禮。每每想到這些,我心裡就跟針扎似的。這些年,我在外面打工,浮浮沉沉。她一個人在家,服侍老人,照顧孩子,真的很辛苦。我特別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她和家人過上好日子。然而,這剛剛升起的一點希望,很快就破滅了。
命運的玩笑
當惠芳帶著孩子趕到我身邊時,我忍不住熱淚縱橫。我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個女人,更對不起孩子。醫藥費很快就用完了,我堅持要出院,但惠芳死活不肯。她說,從老家出來的時候向鄉親們借了點錢,她讓我不要著急,安心養玻那段日子,惠芳安頓好我就早早地牽著兒子出去了,直到晚上才回來。我問她去幹嘛了,她死活不肯說。
一日,兒子委屈地問我為什麼有人叫他「小叫花子」。我心裡一揪,連忙追問是怎麼回事。原來,這些日子惠芳每天帶著兒子在街頭乞討。正是用那些乞討回來的錢,勉強支付我的醫藥費……說到這裡,曾明哲的情緒有些激動,他努力地克制自己,然而嘴唇仍止不住地抖動,眼圈泛了紅:「說真的,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勇氣去想像那個畫面。我不能想像他們母子是怎麼伸手向別人要錢……」曾明哲的眼淚到底流了下來,他低下頭,好容易才恢復平靜。
知道真相後,我一刻也不願在醫院待下去。在我的堅持下,傷病未癒的我出院了。出院時,我左手挽著惠芳,右手牽著兒子,心裡充滿苦澀。
生活重新陷入黑暗,收拾起所有的失落,我決定從頭幹起。擺地攤,賣小菜,什麼行當賺錢,我就做什麼。慢慢地,手頭的積蓄越來越多,日子也越來越有盼頭。2006年年初,我在家附近開了一家小超市,惠芳繼續守著菜攤,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然而,就在這時,我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徹夜咳嗽。一次,一陣劇烈的咳嗽過後,我「哇」地吐了一口血。鮮血將我駭住了,原本準備硬撐到底的我不情願地踏進了醫院。當診斷書擺在我面前時,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暈倒。空洞性肺結核!這六個字像一記記重錘幾乎砸碎了我所有的希望。醫生告訴我,這個病可能跟我長期的營養不良有關,他叮囑我注意營養和休息。走出醫院,我百感交集:難道是我前世造了孽,今世注定要受罰?如果真是這樣,我只希望不要禍及妻兒。
病痛比貧窮更可怕。雖然治療結核的藥由國家免費提供,但是定期檢查費,以及同期必須服用的護肝藥都價格不菲。為了節約錢,我依舊不捨得吃好藥。因此,我的病情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日益加重。有時,我甚至想,也許我早點死對家人來說倒是件好事情,至少可以留點錢給他們……
獨自品嚐苦澀
曾明哲的情緒再次陷入低谷,他扶著額角,啞著嗓子說:「說實在的,這麼多年,我的確沒有讓惠芳過幾天好日子。但是,我是用所有的氣力在愛她。那些窘困的日子裡,她和兒子是我全部的動力。有他們,我便覺得生活有希望。我干最辛苦的活,吃最差的東西,我把我所能得到的所有好東西都留給他們。看到他們的笑臉,我便覺得一切都值。可是現在,我最親最愛的妻子卻要在我最困難的時刻離開我……」
今年五月,惠芳突然提出離婚要求。我追問原因,她閃爍其辭,一會兒說已經對我沒有感覺了,一會兒說我們性格不合。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是夫妻?所以,面對惠芳的要求,我並沒有動怒,反而非常從容。我問她是不是因為我的病,可是惠芳抵死不承認。她說,那麼困難的日子都過來了,不會因為這點病嫌棄我,「就是沒感覺了」!我當然不肯相信,即便離婚也要分得清清楚楚。最後,在我的追問下,惠芳終於承認她在外面有人了。
對方是做工程的,收入頗豐。惠芳說,他們已經在外面同居半年多了,「我真不是嫌貧愛富,也不是看中他的錢,我就覺得自己喜歡上他了。」惠芳的這番表白讓我心如刀割,我寧可她是因為我的病,是嫌棄我沒有錢,也不願面對她如此輕描淡寫地割斷我們十幾年的感情。這些年,我們的經濟雖然一直窘迫,但惠芳在我的羽翼下依然單純得像個孩子。我擔心她受騙,但是惠芳告訴我,那個男人已經同意娶她,而且同意一次性拿五萬元出來補償我。聽到這裡,我很清楚大勢已去。既然惠芳的心已經走了,那我就成全她吧。思量再三,我決定同意離婚,所謂的補償費我分文不齲
意想不到的是,我們的離婚給兒子帶來了巨大的傷害。12歲的兒子跪在惠芳的面前求她不要離婚,他說:「我爸是為了這個家才生了這個病,你不能拋下他不管。如果你在這個時候拋棄他,我會一輩子恨你!」兒子的話把惠芳鎮住了。離婚的事情被擱置起來。
為了安撫兒子,我和惠芳表面上和好了。可是我知道,惠芳這麼做純粹是為了兒子。她的人雖然留在了家裡,她的心卻早已飛走。我現在很猶豫,是不是要狠心將惠芳推出去。既然生活如此苦澀,就讓我獨自品嚐吧。
對惠芳,曾明哲說,他心裡沒有任何怨恨。反而,他覺得她是他的恩人。這麼多年,如此艱辛,一次次遭受命運的捉弄,一次次忍受希望的破滅,是她陪他一起走過。「前半生是我拖累了她,後半生希望她能好好生活。」曾明哲動情地說。
樸實的曾明哲打動了我,面對命運的刁難,這個男人沒有絲毫的抱怨,用一顆寬容的心去包納所有的苦難。生活沒有什麼大道理,然而,所有的哲理都隱藏在那些點點滴滴之中。
曾明哲說,唯一讓他為難的是兒子的態度。一面是兒子,一面是妻子,哪一方他都不忍傷害。聽到這裡,記者忍不住問他:「那麼你呢?為什麼不想想你自己?」他想到了所有人,卻唯獨忘了自己。忘了愛自己的人,是善良的,卻不是智慧的。只有那些愛別人也愛自己的人,才能獲得真正的幸福。這次生病也許是生活給曾明哲的一次善意提醒,提醒他真的要開始好好珍惜自己了。
採訪後,記者咨詢了專業醫生,空洞性肺結核是可以治癒的。希望曾明哲不要放棄希望,積極治療。畢竟,生活還要繼續。
(口述實錄文中人物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