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處有個怨婦癡纏地注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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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處有個怨婦癡纏地注視著我

暗處有個怨婦癡纏地注視著我

想起達羅時,馬蹄蓮正開了滿街滿城,白的粉的,一樹一樹,繁華似錦。上班時乘的公交車駛上立交橋,放眼皆是紅花綠樹,春天的氣息溢滿整個車窗,我便在一剎那想起達羅。

我先到那個公司的,達羅什麼時候來的忘了,那時候人總是一批一批的來來去去,形形色色如過江之鯽,久而久之麻木了。一次,小馬咬著我的耳朵說:妞姐,那個帥哥總是看你,說著腦袋微微地朝一個方向擺了擺。我小心地朝那方向望去,是達羅,正端坐在桌前認真地看什麼。我知道,他是新來的,總戴一頂鴨舌帽,穿T恤和寬鬆的七分牛仔,斜挎一個包。「帥哥」之於他不是泛泛之稱,因為他長得濃眉大眼,身材適中,當下被社裡的鶯鶯燕燕公認為三星級帥哥。

那時候我安靜地躲在一個角落,面對電腦,做份內的事情,碼自己喜歡的文字。方寸之外彷彿是另外一世界,偶爾有人侵擾,我會帶著夢遊般的表情應付著。不知道怎麼和達羅熟悉起來的,想必他的開朗與熱情波及到了我。我們會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我饒有興味地翻看他帶到雜誌社的厚厚的大相冊,上面記錄著他走南闖北的足跡和身影,他會跟我說懷揣2000元走天下的故事。我告訴達羅藏在心底一個小小的夢,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自由自在地行走天下,當然最好是有人相伴。

暮春,達羅邀我和hatty、雅珍去登山,達羅是戶外運動愛好者。這裡還應該說說hatty,她是和達羅同批進公司的小女孩兒,好動好玩,和達羅很是臭氣相投,長相清秀,脾性卻有些辣。爬山時,我和雅珍明顯的體力不支,而達羅和hatty卻輕車熟路,一溜煙跑到前頭,然後嘻嘻哈哈地在前面等我們。堅持登到了山頂時,達羅變魔術般從他的大背包拿出茶具和小爐子,我們開懷得尖叫。那天我們的胃口和心情一樣大好,就著茶水,狼吞虎嚥把自己餵得飽飽的。然後找到一個石桌打升級,hatty堅持和達羅做對家,但他們總是輸,達羅看上去有些不耐煩,中午的太陽從天空直射下,我穿著高領毛衣,額頭開始微微冒汗。達羅脫下外套,要罩在我頭上遮擋陽光。我側了側身子,擺著手拒絕了。回去時,達羅背著大包健步走在最前面,一路無言。

2004年,我在虛擬世界樂此不疲,榮任某論壇版主後便呼朋喚友到那罈子上玩。達羅亦欣欣然前往,他說註冊新ID麻煩,就借用我的一個馬甲在罈子上發表他的「大作」,很多時候是由他授意,我來代發。這個總是風起雲湧的罈子,應付諸多的非議和攻擊很快將新上任的新鮮感淹沒。我握著下巴,疑惑地瞪著電腦屏幕,達羅便說:「傻瓜,你別天真地以為網絡是塊美好的淨土,和現實生活一樣,上面也有壞人。知道不?」

「可我不明白為什麼這人也這樣對我。」

「誰,說了什麼,我來對付他,我看孫子兵法的。」達羅捲起袖子說。「呵,不用了,是一個朋友,見過面的,可能他不理解我的做法,沒必要和他撕破臉埃」我收起鬱悶的表情,阻止了達羅。

達羅的文字行雲流水,很有見地,透射著哲思光芒,我才瞭解他不但行走天下,且博覽全書。有時候想,以他的才幹,安心在這樣一個小雜誌社,拿著幾百元的薪資,是不是太委屈了?況且他又那樣過得悠遊自在,吃喝玩樂不誤,或許是家境尚可吧。

有個晚上,我和hatty又在達羅的帶領下,跑到公司樓頂的食堂。達羅要了一箱啤酒,一盤花生米。我不設防地脫下保護甲,敞開心和肚子,大家自斟自飲。心和肢體在酒精的作用下飛揚起來,我們說著童年的趣事,唱童年的歌,hatty還跳起「哈達獻給解放軍」的舞。達羅講他的見聞逸事,他說他計劃寫一本書。

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吧,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知道我是誰的,達羅舉著酒杯目光炯炯地望著我們。我放下杯子,笑道:難道你是李嘉誠的兒子?或者是拉登派來的臥底間諜?你是誰都一樣,你就是達羅。最後達羅送hatty回家,而我以家離公司不遠為由,堅持獨自回去。

不久公司搬遷,環境和人事都舊貌換新顏。我有了一間獨立的打字室,達羅表現出色,深受老闆親睞。我仍和hatty、達羅一起。有時候我們中午一塊兒出去吃飯,沿著一條種著馬蹄蓮的大道,達羅把我們領到一家拉麵店,叫上一個餅,切成幾塊,在拉面上桌前,我們沾著辣椒油吃餅。吃完飯又在樹影婆娑下,慢慢逛到公司背後的那座森林公園,溜到附近的托兒所玩蹺蹺板。森林公園的山角,午後很靜謐。有幾棵木棉花,風一吹,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了滿地,我和hatty興奮地在樹下拾著花瓣,達羅仗著個子高,彈跳起來去摘枝末的花朵,那是一整朵的,在我開口想索要那花時,hatty比我已搶先一步「奪」過達羅手裡的花,她把花握成一束,興奮得揚著手笑,我也跟著笑了,覺得hatty很孩子氣。

或者,午飯後我們哪兒也不去,呆在公司小憩,我玩電腦,達羅便抱著吉它,坐在我身後,輕聲地彈唱。達羅的歌喉是敞亮型的,有些像張雨生,我微閉上眼享受著。達羅看不到我的表情,因為我背對著他,看上去像在聚精會神地玩電腦。彈完一曲,輕輕歎口氣,儘管那樣輕,我還是聽到了,放好吉它,離開打字室。那把吉它一直放在我的打字室裡。有時,他不彈吉它,我就會作勢拿個一元錢硬幣往他面前一拋:達羅,來一首。或者我抱起他的吉它亂彈一氣。

達羅的浪漫不只在於會彈吉它。心血來潮時,他去服裝批發市場買來便宜的白色的棉T恤,再去弄幾色油畫顏料,說要在T恤上塗鴉,做個性文化衫。結果是,在達羅的慫恿鼓勵下,我在那件大T恤上畫了一隻碩大的蝴蝶,並挑恤地對達羅說:你敢穿它上街嗎?達羅說有什麼不敢的,可是我一次也沒見他穿過。

除此外,我仍沉湎於網絡世界。拒絕了幾次達羅戶外活動的邀請後,他便不再勉強。而hatty常常跟著達羅上山下海。

時間過得很快,在秋天要來的時候,hatty先走了。達羅變得不愉快起來,主要是工作方面的。因為老闆的另眼相看,因為達羅本身的率直,受到公司「元老」明裡暗裡的排擠。背著達羅,那些人在我面前肆無忌憚地數落他,編排hatty和達羅的關係,而我只有無力地笑,忽然發覺沉默是金的好處,我可以那樣「一清二白」地置身事外。

達羅回家探親後回來,說著家裡的秩事,說到家人對他終身大事的企盼,他忽然拉起我的手,學著他母親的口氣語重心長地說話:達羅呀,下回要帶個女孩回來嘍。有三五個同事在場,我有些尷尬,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扭過頭假裝忙著做事。達羅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我正執著於一段網絡情緣,雖然我打算好了無悔於這種執著,但這段情緣最終沒有開花結果,只留下苦澀的傷痕。

就像不知道達羅什麼時候到這個公司一樣,很多天以後,我才幡然發現達羅不知所蹤。同事只是淡然地說他走了。馬蹄蓮在春天開花,秋天蕭瑟,連太陽都疲沓的季節,我忽然有了孤單的感覺。

2007年4月,我在QQ空間忽然發現hatty的留言:「妞,我終於找到你了,我是hatty,我現在廈門,你還好嗎?……」找到了hatty的Q,才知道她結婚了,從她發來的婚紗照裡看到,新娘hatty艷麗窈窕,笑靨燦爛,新郎卻其貌不揚,身材敦胖。想起那段日子,她總是在電話裡和晉江的男朋友吵架。其實hatty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麼樣的生活,該選擇怎樣的路。每個人在人生歸宿之前都有段或甜的或痛的奏鳴吧。

Hatty問起達羅,我說達羅結婚了。hatty問你有去參加他們的婚禮嗎?hatty還是那樣天真。我笑了笑,心裡有些酸澀,告訴hatty我們不大聯繫(實際上是根本沒聯繫)。Hatty說怎麼會呢,你們有共同的興趣愛好,都愛寫文章,那麼聊得來。

我把達羅那個小論壇的網址發給hatty。達羅說也要弄個論壇來玩玩,就真的弄了個小論壇,上面只有他自己和少數幾個朋友,我上面註冊了個ID,從未登錄以至於忘了密碼。我總是悄悄地到那裡,看達羅寫的讀書筆記,看他行走天下的蹤跡。看他找到志趣相投的女朋友,看他們幸福地舉行婚禮,看他們的蜜月旅行,一直到現在,情不自禁地去瞻觀他們過得滋潤飛揚的小日子。

那個陪伴在達羅左右的女孩不漂亮,卻總是在鏡頭下笑得很燦爛。讓我想起那我們在春天的太陽下走過一樹樹繁花的歲月。只是當時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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