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做香港標準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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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甘心做香港標準太太

眼前的悠悠纖瘦、白皙、漂亮,一身素色的便裝令她看起來簡約得體,舉手投足更是很淑女的樣子——這一切,似乎都很難與悠悠自稱的「沒念過多少書的四川打工妹」形象劃上等號。在此之前發給冬爾的E-mail裡,悠悠寫了這麼一段話:「我是個沒念過多少書的打工妹,這4年裡,從偏遠農村到上海再到香港,別人都以為我是烏雞變鳳凰,可這些『變數』對於剛過21歲生日的我來說,早已不堪負擔……」

這已經是我在上海的第4個年頭了。4年前剛來上海的時候,我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鄉下丫頭。我是四川人,老家很偏僻,是個地圖上不會有、說了別人也從沒聽到過的小地方———那裡真的很窮,全家人所有的經濟來源就是幾畝地,和中國大部分農村一樣,父母過著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

我過上了最「底層」的體面生活

初中畢業後我就沒再繼續讀書,雖然在當地我絕對算是個「高學歷」,但像我這樣的女孩子沒有其他選擇,只有幫家裡幹活,過兩年找個好婆家——我不甘心一輩子這樣過。村裡有幾個女孩在外面打工,過年回家的時候,她們說起大城市裡的種種新聞,聽得我心癢癢的。

於是,17歲的我義無反顧地上了路。

同行的女孩中有去北京、有到廣州的,我卻選擇了上海。沒什麼特別的原因,讀書的時候我就認定,上海是個適合年輕女孩的城市。到這裡後,熱情的老鄉替我介紹了好幾份工作,可我都沒做長久——我不願像她們那樣,把自己框死在小飯館、髮廊裡做打工妹,我說什麼也要過上朝九晚五的「體面」生活。

可能是我運氣比較好,讀過書,長得也不算讓人討厭,很快,我真的進了家小公司,當了名最「底層」的推銷員。

(事實上,在她光潔的臉龐上,「臉朝黃土」的生活並沒留下絲毫痕跡。說到這裡,悠悠平靜地頓了頓,似乎她人生中這樣的一個轉折,相當順理成章——客觀地說,悠悠的外形足以提供給她比同伴更多的擇業機會。重新續上話題之後,悠悠的思維突然跳躍開來……)

我的網友成了我的「幫手」

兩個多月前,正是南方SARS肆虐的時候。那時我正在香港,每天在家百無聊賴,最大的消遣就是掛在網上聊天。那時候,我打算「五一」前夕回上海,於是在網上發了帖子,看看有沒有網友可以在上海聚一聚的。

BBS中一個堅守陣地者的帖子引起了我的興趣,於是,我向他要了通訊方法,約定到上海後再見面。

其實回到上海後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接受了一系列健康檢查後,首先要做的就是租房子。這段日子房子可真不好找,正一籌莫展的時候,腦海裡突然就跳出了「喬伊」的名字。撥通他的電話,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彬彬有禮的。

見面的時候,我倆都一眼就認出了對方——他與我想像中的差不多,戴著眼鏡、嚴謹的職業裝,很標準的都市白領。因為年齡相差不算太大,我們很快就熟絡起來。我漸漸發現,喬伊其實是個很活躍的大男生,就職於私營的公關公司,在他身邊永遠都會冒出新鮮有趣的故事,就像幾年前聽外出打工的女孩說城市一樣,聽得我心癢癢的。

我不由自主地被他感染,整天把笑掛在臉上。喬伊陪著我大街小巷地找房子,時間總在笑笑鬧鬧中飛快地度過——我已經很久沒那麼簡單地快樂過了!

喬伊很快幫我在虹橋地區找到房子,是用他的身份證定下的。然後搬家、添置用品,喬伊只要一有空就會來幫忙,而我的拿手好戲也適時地有了用武之地:燒菜煲湯犒勞他。第一回做菜給喬伊吃的時候,喝了口湯,喬伊開玩笑:悠悠,你將來一定是個好老婆!

(「只可惜,這話不止他一人說過……」悠悠突然停了下來,勉強將嘴角揚了揚,算是給了個微笑。其實在悠悠敘述這些的時候,我的心裡冒出一個又一個問號:比如她突然跳過的經歷,比如她又遊走到其他城市,比如她租在高尚住宅區的消費……也許是看出冬爾眼裡的疑惑,悠悠很敏感地低下頭,低聲說:「如果事情都那麼簡單就好了!這幾年對於我來說,變化太大了……」)

我不敢面對他的「直抒胸臆」

沒多久,我結識了喬伊的許多朋友,他們是一幫和喬伊差不多的男孩女孩們,會熱熱鬧鬧地擠在家裡開派對,掃蕩完所有炒菜加外賣;會擔憂著SARS卻依然無畏無懼地衝到錢櫃……我真的非常羨慕他們,一樣的青春,他們可以選擇生活得意氣風發、隨心所欲,而我卻不行,連最基本的愛情都沒得選!

在錢櫃的那個晚上,喬伊深情款款地唱了一首又一首,也許是被他的歌聲打動,我覺得心底固守的那條陣線,開始軟弱起來!

其實與喬伊走得越近,我就越矛盾——這離我的初衷已經偏離得太遙遠,當初在網上結識喬伊,只是想回到上海後能有個可以聊天的朋友,過一個不至於太無聊的「五一」,僅此而已——我畢竟不能久留在此,很快又要離開的。

慶祝相識一個月的那天,喬伊請我吃晚餐。喝了兩杯酒後,我倆第一次認認真真地面對面說話。喬伊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悠悠,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嗎?」

沉默。

喬伊不解地望著我,目光裡包含了太多為什麼,比如為什麼我不回答、為什麼我從香港來上海、為什麼我能租那麼貴的房子、為什麼我不工作但衣食無憂、為什麼我對上海的高檔場所如數家珍、為什麼每到深夜我的手機總會響起、為什麼我的筆記本電腦是繁體版的……聰明如他,也許早已洞悉,可是,真要從我的嘴裡說出,卻很難!

我是天生的「老婆胚子」?

初到上海的那一年裡,我跳了好幾家公司,收入一次比一次高,職位一次比一次好。第5次跳槽,我去了家香港公司的上海代表處,也就是在那裡,我認識了嘉維。

應該說,認識嘉維,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甚至說是「起點」。當時,代表處裡沒幾個職員,業務也不繁忙。有空的時候,嘉維便與我聊天、給我看時尚雜誌,甚至陪我逛街———他手把手地教了我很多東西,從辦公室裡的基本技能,直到如何穿著打扮。

也許有點天分,我學得很快。漸漸地,嘉維就經常帶我參加些社交活動,他的朋友圈子,大部分都是港台在上海的高級白領,不算太有錢,卻很講究「面子」。我發現,每逢這種場合,他的朋友們也大多都帶著年輕漂亮的女孩,一律介紹為「女朋友」———起初,我心裡頗不是滋味,後來和那些女孩相熟了,她們說:悠悠,你算不錯的了,起碼嘉維還是單身,又對你這麼好!

我知道,她們中的很多都只是「外室」,有著永遠的「女朋友」的名分。但我又如何呢,擁有著同樣的「名分」,即使心有不甘,卻又不忍放棄——經歷過農村的窮苦,我根本沒勇氣再回到從前,過那種物質和精神都一片貧瘠的日子。更何況,和嘉維長久相處,要說沒有絲毫感情,那也只是自欺欺人!

於是,我盡著屬於我的本份,很用心地把家佈置得溫馨怡人,每天煲好了湯等嘉維回來。同時,我的審美品位也與日俱增,獲得了嘉維圈中朋友的好口碑,加上我原本溫和安靜的性格,嘉維不止一次地說:「悠悠,你真是個老婆胚子。」

我成了不快樂的「未來媳婦」

去年年中的時候,我意外得了一場大病,住院整整3個月。醫生說這是富貴病,得長期服藥調理,不能太勞累。就在這時,由於工作的關係,嘉維要回香港了。

也許我的運氣真的不錯,臨走前,嘉維突然對我說:「在上海沒人照顧你,還是和我一起回香港吧。」在那裡,我第一次見到他的家人,也第一次正式明確了我們之間的關———我真的挺感動,因為我一直質疑這段所謂的「感情」是否有結果,而他毫不猶豫地給了我依靠和承諾。

然而,在香港的日子並不快樂,我沒有朋友、沒有認識的人,甚至聽不懂廣東話;我這個未來媳婦也不好當,嘉維的家人對我止乎於禮,我能感到它們來自心底的隔閡。可我沒有選擇——長久以來,我對嘉維的依附早已成為習慣,更何況,他給我的零用錢,絕大部分都被我寄回老家,鄉下全家的生活都靠我了!

(悠悠的思路總在嘉維和喬伊之間跳躍,常常才說了兩句又「跑題」,「遇到喬伊以後,我突然明白了愛一個人的感覺——這是之前的『他』完全無法給我的;但是,是嘉維一手把我帶入白領生活的,沒有他,我永遠是個『灰姑娘』,恐怕喬伊也不會喜歡我!我,總不能『忘本』吧?」)

如果說對嘉維的感情是小心翼翼的,是感恩的,是摻雜了太多其他因素的;那麼,遇到喬伊則是完全不同的體驗,是充滿生氣的,簡單而又直白的。就在紀念日那天晚上,我把我的故事源源本本地告訴了喬伊。我知道,我終究還是要回到嘉維身邊去的,原本是為了回上海複診而過的假期很快就要結束,我又要回去做一個溫順恭良的標準太太了。可我還是不停地收到喬伊的Email,每次都是短短的一句話:「悠悠,我還是會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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