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生命的四季裡不可能永是春天:有陽光明媚的日子,亦會有陰雲籠罩下的天空,有人沐浴在春日的暖陽下,也會有人在寒冷的冬季裡忍受一份痛苦,那是生活帶給人們的不幸。
一
我叫李東亮,是一名河南商丘籍的戰士,解放軍廣州體育學院六系的一名軍校學員,現又是解放軍廣州軍區總醫院腎內科的病員。
世紀之交的千禧龍年是我的本命之年,按照國外神學著作的說法,在這一年基督將親臨人間為人類謀福。然而在我24歲生日剛與我擦肩而過之時,厄運卻降臨到我的身上,死神正悄然向我逼近。
在陽春三月的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羊城廣州的天空在連續十餘天的陰雨天氣之後,顯得格外的藍,被霧色朦朧數日的白雲山,也在那天露出清晰的輪廓,偶爾有幾朵白雲若有心事似的在藍天中緩緩飄過。剛從家返回大學校園十餘天的我,因感到身體不適,在解放軍第一五七醫院的門診部樓前,正焦急地等待一份檢查腎功能的化驗報告單。
近2個小時的焦急等待,等到的卻是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可怕現實。我把取來的化驗報告單遞交給了醫生,從他裝作的從容和反覆幾句"你這個挺麻煩"的話語聲中,我彷彿覺察到某種不祥的預兆。是啊,化驗單上的尿酸,尿素氮,肌酐等各項指標均已超過參考值的幾倍,是尿毒症嗎?記得我曾聽說這種病名。不可能,我還年輕。在心裡如此自我懷疑和否定之後,我試探著詢問了醫生。當醫生用一種特殊的嚴肅和冷靜默認了我的懷疑時,我感到我所生存的空間在突然之間變得很小很小,以至於使我有一種窒息的感覺,身上好像套上一個永遠也掙扎不了,擺脫不去的沉重枷鎖。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我的兩條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在我對面坐著的兩位陌生的女醫生,在頃刻之間彷彿就是我久別重逢的親人,使我感到異常的親切,成為我當時最安全的依靠。那一刻,我真的害怕她們會離我而去。我像對自己的親人一樣,向她們傾訴了我心中的那份恐懼。直到她們到了下班的時間,我才一個人悵然若失地返回學校。
回到學校後,隊領導向我詢問病情,我失聲痛哭向隊領導講述了屬於我的全部不幸。在我為期六年的軍旅生涯中,這是我第一次痛苦而絕望地哭泣,淚眼朦朧中我彷彿看到了自己黑色的前程……
二
我一個人的不幸也是全家人的不幸,生命中突然而至的苦難讓我有唇亡而齒寒的感覺。在接受身體檢查的當日中午,我給在老家縣城裡教書的妹妹打了電話,並委婉地告訴她我的病情。記得,那天我特別想家,想看到家裡的每一位親人。當我晚上再次給妹妹打電話時,接電話的卻是我的母親。我年近花甲之年的母親,已從農村老家趕到了幾十公里之外的妹妹家裡。聽到母親的聲音,我心頭不禁一熱,兩行熱淚順著我的面額悄然滑落。但我沒有哭出聲音,為了不讓母親過多地為我傷心。電話的那頭,母親已泣不成聲。聽著母親的哭聲,我手中的話筒也彷彿變得濕淋淋的。在經歷無數家庭變故之後,依然把她的三個孩子送往部隊的我那堅強的母親,因無法接受這突然而至的打擊而變得異常的脆弱。
在我父親去世的17年裡,母親含辛茹苦地把我們兄妹六人拉扯成人。目前,她一個人一直過著清貧的生活。儘管她體弱多病,家無勞力,困難重重,卻毅然先後將她的三個兒子送入部隊。時至今日,她仍然是三個軍人的母親。雖然日子有些清苦,但作為一名三個軍人的母親,在默默擁軍的17年中,母親從來沒有向部隊和當地政府伸手索要過任何物質和個人榮譽。為止,我們兄妹六人十分體貼和敬重我的母親,不願為她老人家再增添一絲一毫的負擔。
我很理解母親在面對即將大學畢業的兒子在一夜之間幾乎被判為死刑時的那份心情。我深深知道,母親比我還要難過。
人在遭受苦難的時候,常常要自我作出許多抉擇。目前,擺在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住進部隊醫院,接受西醫正規而傳統的治療。雖然先進的醫療設備,可暫時緩解病情,但長遠看仍是死胡同一條;二是進行腎臟移植。走這條路可能會成功,也可能會失敗,且移植後的腎臟存活的時間也是一個未知數。但唯有這種選擇,才能救我這條年輕的生命。
也在部隊服役的我的兩個哥哥都接二連三地打來電話,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們。雖然他們沒有說什麼,但我深知如果選擇後者,昂貴的醫療費用會給我們這個剛從苦難中站起來的家庭增添沉重的經濟負擔。我很清楚家裡的現實處境,有兩個哥哥雖然在部隊工作,但大哥也有他自己的家庭和事業,四哥正準備在今年和女友喜結良緣;二哥和三哥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也各自在操持著自己尚不富裕的家庭,妹妹則是一名參加工作不久的青年教師,經濟也十分拮据。
殘酷的現實常常是人們做出抉擇的最佳條件。一個人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也許只有兩種選擇的可能,那就是生和死。既然不能用好地選擇生存,那麼我會很從容地面對死亡,因為無奈也是一種被迫的選擇。我深深知道,由於家庭的特殊情況,腎臟移植對於我來說或許只能成為心中的一個美好的願望。
三
3月13日,我住進解放軍第一五七醫院接受治療。在住院期間我所在系的系隊領導在工作任務繁忙的情況下,多次抽出時間趕往醫院,向我詢問病情,瞭解困難,幫我樹立戰勝病魔的勇氣和信心,為我解除思想負擔,使我人生灰暗的日子變得明朗起來;3月16日上午,母親和我大哥帶著牽掛從河南老家趕到了廣州。他們給我帶來了慈母愛和兄長情,我痛苦的心靈得到了莫大的安慰。見到了母親和大哥,我咽淚裝歡,強作笑容,我不願意讓自己的痛苦再分給家人。然而,在母親和大哥離開醫院的那天,我卻躺在病床上痛哭了一場,因為我知道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和親人相見,也許是我離別親生母親的最後時光。3月20日,由於我的病情沒有得到控制,加之醫院的條件所限,我被轉往解放軍廣州軍區總醫院接受治療。在我從一五七醫院轉診到廣州軍區總醫院的那天,由於中途堵車,錯過了會診時間。系金副主任和教導員李建忠同志為我掛急診,找醫生,幫我辦理住院手續聯繫床位,直到晚上9點多鐘一切都辦妥之後,他們才放心地離去。看他們遠去的身影,淚水朦朧了我的雙眼,這是激動而又幸福的淚水,也就在當天,隊長甄進平和教導員李建忠同志為給我買一種補腎奶粉,連續找了好幾家商店。
我住進解放軍廣州軍區總醫院後,總醫院的領導及腎內科的全體醫護人員對我十分關心,對我進行了細心診治並認真研究制定了治療方案,及時為我做了腹膜透析手術。
4月1日那天,剛探家返校的系領導張國輝政委不辭旅途辛勞來到我的病房,並為我帶來了積極有意義的書籍,為我人生難熬的時光增添了一道精神食糧。記得在那本世界名著《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首頁上,張政委這樣鼓勵我:東亮,以堅強的意志,堅韌的毅力戰勝病魔。看著張政委的諄諄教誨,我徒增了與病魔鬥爭的無窮動力和信心。系隊領導的親切關懷,使失去父親多年的我重溫到父愛般的殷殷情懷。
在我動手術期間,正值總參首長來我院檢查指導工作。在訓練任務重,人手相對緊張的情況下,隊裡抽出人員對我進行陪護和照顧。來陪護的每一位戰友都盡心盡力,對我的照顧體貼入微。戰友們不怕髒,不怕累,為我端送大小便,幫我擦洗身體,看著他們熬紅的雙眼,我的心裡有說不出的感動。在4月8日那天,我同在一個隊的河南籍老鄉,從微薄的津貼中為我送來400元錢。我本不能接受他們的錢物,但我卻無法拒絕老鄉們對我的那份關愛。那是無法用數字衡量的400元錢,分明是一份濃濃的鄉情。在"五一"放假期間,戰友們接二連三地來到醫院看我。他們給我鼓勵和安慰,更給我帶來了戰勝病魔的力量,讓我深深體會到戰友之間親如兄弟般的情誼。
更讓我感動和難忘的是學院黨委對我的病情十分關心和重視,張訓才院長和毋矚遠政委親自向系裡詢問和瞭解病情,並對有關事宜作了妥善的安排,解除了我及全家人的後顧之憂。楊從禮、王玉學兩位副院長及門診部唐吉甫主任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親臨我所在的病房,並詳細地詢問了我個人的生活和身體狀況。目前,在院黨委的帶動和號召下,一場為我捐款的獻愛心的活動正在全院上下轟轟烈烈地展開。院首長的親切關懷,更加堅定了我與病魔作鬥爭的勇氣和信心。遠離校園的我分明感受到一團用愛心燃燒起來的火,正溫暖著我,照亮著我,鼓舞著我……我沒有理由不活得更好,我常常這樣告訴自己。
目前,我只能靠透析來維持年僅24歲的生命。在我感到極端痛苦和絕望的時候,我常常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想了很多,但想的最多還是生我養我的那塊土地和家鄉的每位親人,還有部隊的領導和戰友們,更想念把我養育成人的母親和我尚未度完的軍校生活。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還能生存多久,我只希望能過好生命中屬於自己的每一天,更希望腎臟移植的願望能夠實現。因為我現在還不想過早地離開人世,我願意死在硝煙瀰漫的戰場--為國捐軀;我願死在搶險救災的前線--獻身人民;我願死在見義勇為的壯舉之中--宏揚正氣。
四
也許只有在遠離家門的時候,人們才會更深刻地感受到家的無限浪漫和溫馨。作為軍校中一員,在遠離軍校與厄運抗爭的日子裡,我深刻地感受到軍校大家庭的溫暖,是母校的首長和戰友們向我伸出了一雙雙溫暖的雙手,獻出一顆顆真誠的心,為我黑暗的前程點亮了一盞盞明亮的燈,使我重新樹起了生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心,我遭受風浪的人生之舟又揚起遠航的風帆。
人生中的每次經歷都是一筆難得的財富,生命中的這場不幸讓我真真切切地感到人間的真情所在。首長的親切關懷和戰友們無微不至的照顧深深地打動著我及全家人的心,讓我深刻地認識到生命有期愛無期,人生無助愛有助。我遠在千里之外的母親在給我來信中這樣寫到:"孩子,你一個人的不幸也是全家人的不幸,但全家人為你能生活在軍校這個溫暖的大家庭而放心。"
最美的花朵開在心裡,而母校首長和戰友們用愛心澆灌的花朵將會永遠綻放和絢麗在我的心中,並會溫馨和芬芳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我相信來自母校的一片片真誠的愛心,一定會照亮我今後的行程,溫暖我一生。我雖然有一個不幸的人生,但生命會因為擁有一份份真誠的關愛而變得更加美麗和精彩!
生命需要堅強,但我相信生命會因為承受太多的不幸和苦難而變得更加堅強。在與死神抗爭的日子裡,我會默默銘記軍校首長和戰友們對我的那份關愛,並將其化作與病魔作鬥爭的無窮動力和對美好人生的無限嚮往,勇敢地面對生活,樂觀地看待人生,堅強地承受一切,用我對人生的百倍自信挑戰生命的極限,走完我最後的人生歷程。
願堅強能為我撐起一片藍天,一片屬於自己的藍天;願我的真誠能感動上蒼,給我一次創造生命奇跡的機會。如若真能如此,我願將我的第二次生命再次注入我生命中最真的綠色,如果有一天病魔真的奪去了我年輕的生命,我願將我的屍體供給衛生科研部門解剖研究病理,並願將我身體的健全器官無償捐獻給社會。
我慶幸我是軍校大家庭的一員。因為這裡有陽光,有溫暖,有一顆顆真誠滾燙的心。
軍校是我溫暖的家園,是我一生不變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