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一切都太晚了,他帶著對我的滿腹愛意(或者在他的心中,我是他永遠的最愛吧),帶著對生命的不甘心,離開了這個讓他留戀,讓他牽掛的世界。我只能在他的墳上添上幾捧黃土,來告慰一下在天堂的他,但願他在遙遠的天堂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
我們倆的這一段情,或許是在不該發生的時間,滋生的一段不該採摘的情愫。我們是高中一年的同學,在高三,他由別的學校轉到我們班。他是那種讓人一見就能過目不忘的類型,他長的不是很帥,卻擁有北方男孩的體魄和南方男孩白淨的膚色,高高的身材襯托的他是那麼風度翩翩。他一出現就吸引了我們班所有女孩的眼球,(當然也包括我在內)我雖然是一個相貌平平的女孩,在女孩堆裡絲毫不會引起別人的注目,但這卻阻止不了我對美的嚮往。當然,我是不會因為其他的因素影響到我的學習,我只是好奇於一個男孩竟然長的這麼引人注目!我匆匆的瞅了幾眼就低下了頭,繼續投入那複雜的微積分演練中。不巧的是老師竟然將他的座位安排在我的後面,並對我說,「你的語文學的比較好,多幫助幫助這位新同學」。我衝他看了一眼,非常不情願的點了點頭,要知道最後一年的衝刺階段,誰願意耽誤時間去幫著別人,他衝我笑了笑,自我介紹說,「我叫夏奇,奇奇怪怪的奇,以後請多幫助」。我不溫不熱的笑了笑,又低下了頭。
我雖然不是一個天生麗質的人,但上天卻賦予了我非常敏捷的思維和健談的口才。我有很多能談的來的朋友,我們經常在下課後或空閒時間裡談天說地,為了一個事、一段情都要辯論上半天。他坐在我的後排,經常聆聽我們的辯論,不自然的他也經常加入到我們的談話中,我發現他對事、對人的評價非常到位,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慢慢的我們也經常的對某一個問題討論起來,我也漸漸的被他吸引,感覺到他知識的全面性,他就順便經常性的問我一些語文方面的難題,我不明白,其他科目都頭頭是道的他,面對一些最基本的語法卻無可奈何,我就詳細的給他講解,他也非常認真的記錄。隨著接觸的越來越多,我發現他數學學的非常好,因為我最討厭那囉嗦的公式演化,那無趣味的枯燥數字,他就經常幫助我數學方面的問題,一個很複雜的難題經過他的演練變的容易起來。我們在兩方面的互補中共同學習、共同進步。
由於我的家在農村,和學校相隔十幾里地,我一直住校,學校的飯菜有時非常難吃,他家離學校不太遠,就經常從家裡給我捎一些零食來吃。我一直認為我們之間是純粹的同學間的相互幫助,對於他的零食也不拒絕,我們好似非常要好的朋友般相互幫助。我們漸漸的達成了一種心靈上的高度默契,一個符號、一個語言、一種手勢就足以使對方領悟,我們一起探討學習中的問題,一起辯論對時政的看法,一同追逐前人逝去的腳步……我們在知識的海洋裡暢遊,卻沒有想到一股異樣的目光正在滋生……
同學們看我們兩人這麼默契,他們認為我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一瞬間同學們開始向我們投來異樣的目光。我不在乎,所謂身正不怕影斜,我們只是相互幫助的同學,怕什麼呢?但最頭疼的事還在後頭,他的母親發現他最近一直喜滋滋的,還經常從家裡帶一些零食到學校去,她感到很奇怪,經過幾天的跟蹤觀察,她終於明白:原來兒子在談戀愛!這還了得!他母親對他大加盤問並嚴厲叱責:「我是供你讀書的,不是讓你談請說愛的,趕緊和那女孩一刀兩斷,要不然別怪當媽的不客氣-…」他一下子懵了,戀愛!多可怕的字眼,我們只是在一起相互幫助,怎麼就成了談戀愛?
他見到我什麼也沒說,我見他情緒不好,就問他怎麼這麼消沉,他說沒什麼,我能感覺到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要不然他不會如此的。
下了課,我正想好好的問問他,班主任卻讓我去辦公室一趟,我高高興興的去了辦公室,我沒有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竟是我始料不及的,班主任對我說,「我叫你多幫助同學,可沒有叫你們談戀愛,你看夏奇的母親找來了,說你們在談戀愛……」接下來又是一頓訓斥,說什麼該緊張的學習等等之類,我不知自己是怎樣走回教室的,談戀愛?!我從來都沒想過的字眼,他的母親竟然找班主任說我們在談戀愛!
他見我難看的臉色,問:「班主任找你有事嗎?」
我對他瞪了一眼,氣不達一出來。上課了,一堂課我也不知聽了些什麼,我腦袋裡一團糟,同時我又擔心如果讓我父親知道了他們所說的談戀愛,還不得把我父親氣炸了,我可是我們姐妹幾個中唯一一個念高中的,並且他們對我給予厚望,希望我能考上大學光耀門楣。
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我的父親竟然從十幾里外的家中來到了學校,他不相信一向聽話的女兒竟然談戀愛,我對父親跪下了,哭著說:「我們不是談戀愛,我們只是相互幫助……」可閉塞鄉村出來的父親哪聽我的訴說,他說:「要不然你們不再接觸,要不然你給我回家,別給我們家丟人現眼……」。我只好含淚答應了父親:我們以後不再接觸!
看的出夏奇也很是傷心,我們從此開始了不理不睬的日子,課堂上不見了我們的笑容,生活中不見了我們的幫助,但我們的心卻真的很疼。
從我的父親和他的母親來學校後,我感到一切都變了,同學們刻意的疏遠我們,老師們也對我們另眼相看。我不知道我們有什麼錯,難道男女同學相互幫助就是談戀愛嗎?我一直在思索,學習也學不進去,夏奇也陷入了同樣的困惑……
在雙方父母嚴厲的盯視下,(他的母親經常來學校巡查),在同學們異樣的目光中,我們兩個都非常痛苦,可是心裡的苦向誰訴說!終於我們開始了秘密的約會,我們選擇了一個只有我們才知曉的小山凹裡,那裡沒有人能發現我們,我們相互傾訴彼此的痛苦,兩顆受傷的心在對方的蔚籍下慢慢撫平,也滋生出一種以前從沒有過的別樣感情。在這個秘密的角落,我們暢想未來,我們設計明天,我們相互依偎著,只有我們單獨在一起,我們才可以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從表面上看,我們誰也不理睬誰,但一個眼神,一個暗語我們就會彼此知曉下一步的「行動」。
由於我們越來越頻繁的約會,耽誤了很多寶貴的學習時間。我知道這樣下去,我會對不住我的雙親,可我又沒有辦法不理睬他,我們都管不住自己內心。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高考,因此高考成績也如我們預料的那樣,我們雙雙名落孫山。
回到我那並不富裕的家裡,看著父母親為了讓我上學所付出的勞作,看著他們對我失望的神情,我後悔了,也徹底的醒悟了,我後悔我的舉動對父母造成了傷害,我也無法漠視鄉鄰對我懷疑的眼神。於是,我轉到了另一所較遠的學校,開始了我的復讀生涯……從此遠離了他,並且不給他任何的消息。
在復讀的那一年,我克制著自己不去想他,我不能再對不住我辛勤勞作的父母。經過我一年的艱苦努力,最終我考入了一所大學,開始了我新的求學生涯。
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並沒有給我帶來很多快樂,我想將他忘記,卻又總是會想起他,這種複雜的矛盾心理一直在我的心頭上下浮動,我隱隱聽說他高考後就輟學了,我想知道他幹什麼了?但一種不確定因素又影響著我,或許他已經將我忘記了?要不然怎麼從來沒有給我一點音信,我盡量說服自己我們只不過是一種年少的衝動,是一種無結局的孽情,也許我們注定是兩個相互交叉後又不再交叉的相交線,最終將沿著自己的人生軌跡前進,我們是不會再相遇了。
越想忘記卻越忘記不了,我知道自己一直深深的懷念著他,我常常在回家的路上想像著也許我們會在車站不期而遇,但現實卻一次也不遂我願。我開始憎恨他的母親,如果不是她的惡意破壞,我的父母不會知道我所謂的早戀,我們也不會在高考中雙雙落北,我們現在也不會備受煎熬(至少我認為自己很痛苦)。我狠心的不去想他,不管他的一切,但我知道我騙不了我的內心,我一直在為他開啟了一扇門,等著他的光臨。我知道當初的純粹友情已經演變成了一種另外的感情,欲剪不斷,欲理還亂,真正是「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我暗下決心:如果等到我畢業,我們能相逢,無論他是落迫還是貧窮,只要他還沒有結婚,只要他心中還有我,我就義無反顧的跟隨他……
四年的光陰在我的思念和憧憬中渡過。就在我正準備著畢業前夕的忙碌時,有一天,我突然莫名的心中一陣陣的恐慌,我不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這幾年我那貧窮的家常常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讓我提心吊膽。懷著一種忐忑不安的心,我從幾百里地的學校返回,家中的一切都依舊,使我七上八下的心放下來。我正準備收拾東西返回學校時,一個陌生人找到了我的家中,讓我去夏奇家一趟,說有事情。一種不安充溢於我的心中,我匆匆忙忙跟著他去了,雖然我家和夏奇家只隔了不到20里地,但我卻感到路程是那樣的漫長,我不知道將有什麼事情發生?……
到了夏奇家,一股窒息的氣氛使我禁不住後退了幾步,他的母親,一個痛不欲生的母親,一個聲淚俱下的母親,拿出了一個精緻的小木箱給我,說:「你就是劉迪吧,夏奇在臨死前將木箱交給我,讓我一定要找到你,將木箱交給你……」
我顫抖的將木箱接過來,只感覺一種天昏地旋的無助,死?他為什麼?我無聲的杵在那裡,渾身癱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我呆呆的站在那裡很久,隱隱聽了些車禍,死亡之類的話,我問清了埋葬他的地方,獨自一人抱著這個他珍愛的小木箱來到他的墳前。嶄新的黃土築成的小小的墳塋,孤獨無助的矗立在廣袤大地的一角,殘風吹的幾枚枯黃的落葉零零散散的落在他的墳頭,我跌倒在他的墳前泣不成聲……
過了許久,我用他母親交給我的鑰匙打開了這個精緻的木箱,裡面整整齊齊的放著一摞螺的信,我顫抖著將最上面的一封信打開,只見上面寫著:「親愛的迪,這是我寫給你的第九百九十九封信了,還有一封,我就可以去找你了,一想到我拿著這千信箱找到你時,你臉上洋溢的幸福,我真的不能自已。你知道這些年來,我是多麼的想念你,但我不想去打擾你平靜的求學生涯,這些年來,我一直努力的強忍著自己不去找你,我害怕你嫌棄我不是一個大學生,因此我努力的工作,拚命的掙錢,雖然我知道你不是一個貪錢的人,但我想通過我的努力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因此我下決心一定要幹出一番事業後再去找你,現在我可以說事業有成了,我也離我的目標只差一封信了,我曾給自己訂下了目標:當我給你寫到一千封信時,無論我成功與否,我都要去找你……」淚順著我的臉頰留下來,打濕了信,滴在了埋有夏奇的墳上,夏奇,你看到我的傷痛了嗎?
我將一封封帶著他感情的信撕開,那分明是撕扯我內心的痛楚,我陪著他的信或喜或憂,我才知道,這些年來他一直在背後默默的注視著我,每年的寒暑假期,預計我將回來時,他就到我必經的車站等候我,他等不到我時的失望,看到我時的喜悅,他都詳盡的記述在了這一封封的信中,我胖了還是瘦了,我穿了一件什麼顏色的衣服等等,每一個細節他都不容錯過。我想像到他孤獨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身影,我想到他等不到我時那焦急失望的眼神,我的心好痛!夏奇,你怎麼會這麼傻,為何不出來見見我!?我也知道了這些年來為了將來能讓我過上好日子,他受的艱苦,經歷的磨難,他在信中自詡: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自娛自樂;我更加知曉了這幾年來為了我,他推掉了多少上門說媒的媒人,他還在信中說:迪,今天又有一個好事的媒人給我提親,被我不冷不熱的樣子嚇走了,我的母親還狠狠的數落了我一番,他們哪知道我的心中已經全是你,怎麼會有她們的立身之地呢?……
我哭著,看著;我看著,哭著。五年的時間,九百九十九封信啊!,他付出了多少艱辛,多少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淚好似流乾了,老天,為何這麼捉弄人,如果那天他不去歡歡喜喜的買衣服,如果他不是因為第二天將去我求學的城市找我興高采烈的多喝了幾杯酒,他也就不會出車禍!如果我們早一點相逢,有一個人能早一天不堅持到我畢業,我們也不會現在陰陽相隔?
天不知什麼時候黑了下來。又不知什麼時候,他那憔悴的母親已經來到他的墳上,她坐在我的身邊,說:「孩子,這一切都是命,如果當初不是因為我的阻攔,我的無中生有,你們也不會如今天這樣,他在臨死前懇求我不要怪他,也不要怪你,其實我有什麼理由怪你們呢,他還叫你好好的生活下去,他說他會在天堂裡祝福你的,這是命啊-…」看著這個傷心欲絕的母親,過去我對她的恨都無影無蹤了,我的淚水又一次流了下來,這真的是命嗎?
我將這一封封包含著他喜怒哀樂的信焚燒在了他的墳前,我要告訴他我已經收到了他的信,我還要告訴他我一定按照他的囑托好好的生活下去。一封封信化成了灰燼,忽然一陣風吹過,將這些灰燼吹起,環繞在了他的四周,我知道,他一定是聽到了我的心聲,他一定是勸我要好好的生活下去……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了學校,我帶上了他那個精緻的信箱,我要讓它陪著我去面對生活中的諸多艱辛。
我休息了幾天後,又投入了畢業的忙碌中,我知道他一定不希望看到我頹廢的樣子。現在的我已經走上了工作崗位,並且在工作中表現不俗,我知道這是他希望的。
今天我將我和他無結局的故事整理出來,是對他的一種肯定,也是對我們錯失青春的一種無奈,但願天下所有的有情人不要等到無法挽回時再去憑弔一份不再歸來的愛。
愛錯過了,就不會再有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