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經常有兩個執政官同在前線:他們如何獲取勝利
漢尼拔戰爭中羅馬經常有兩個執政官同在前線,如果意見不一,後果很嚴重。可為何最終的勝利者是羅馬?
這個問題非常專業,也是歷代史家研討的課題。當然,戰爭的勝負有很多因素,取決於雙方的政治、經濟、外交、文化、制度的實力對比,彼時的迦太基如一部零件老化的機器,暮氣沉沉;新興的羅馬共和國如旭日初升,氣勢磅礡。但戰爭的勝負除了這些決定性因素,也有偶然因素,比如指揮權問題。
戰爭初期,漢尼拔恩威並施,使代表商業利益的軍事民主派在迦太基政壇掌握絕對話事權,年輕的統帥調動全國的人力、物力資源,以精銳之師突襲意大利,所向披靡。反觀羅馬政壇,公元前218年正式宣戰時的兩位執政官,一個是貴族派普布裡烏斯隆古斯。不能說兩派在民族危難之際不顧大義,但兩派代表在精神氣質、個人涵養方面的不同,也體現在指揮戰爭的風格上。
漢尼拔是名副其實的情報專家,知己亦知彼,充分利用了羅馬兩位指揮官的「縫隙」。當得知西庇阿出現在波河流域,顯普洛尼烏斯放棄進入非洲打算而將兵力投入到北意大利時,漢尼拔不僅沒感受到兩支軍隊的壓力,反而大喜過望,因為這樣一來,他就有可能用一場戰鬥消滅兩支羅馬執政官的部隊。顯普洛尼烏斯的兵力調動之所以如此順利,並非人指揮得當,而是漢尼拔有意放過。
果然,一加一小於二甚至小於一。羅馬兩支部隊會師後,雖然提振了士氣,但不可避免地帶來了指揮權問題。民主派被民眾寄予厚望,總是立功心切。而顯普洛尼烏斯更是好大喜功,過於自信,他趁西庇阿病倒之機,不顧同僚把戰爭拖下去的建議,堅決主張進行決戰,導致羅馬軍團在特列比亞河慘敗。
但羅馬在此時還是沒有吸取教訓。第二年選舉,又選出的人民愛戴的蓋烏斯塞爾維裡烏斯。據李維記載,弗拉米尼烏斯擔心在就職時遭到元老院的阻擋,一反常規地不出席就職儀式,偷偷跑到任命地點就任。也正是帶著「負氣」的成分,他更渴望做出一番事業,立下不巧功績,以此證明:民主派比元老派的統帥更善於作戰。
漢尼拔洞察到弗拉米尼烏斯的心理變化,早早準備了一張大網。當年6月21日,特拉西門湖一役,弗拉米尼烏斯指揮的軍團落入了漢尼拔的網中,僅三個小時就結束了戰鬥,羅馬方面有一萬五千人陣亡,數千人被俘,弗拉米尼烏斯死在一個印蘇布列斯人手裡。塞爾維裡烏斯不得已派出四千騎兵援助同僚,這支騎兵也被漢尼拔消滅。
直到此時,羅馬元老院才意識到解決戰爭指揮權問題的迫切性,決定採用獨裁製。羅馬歷經多次生死攸關的劫難,每次都是獨裁官拯民於水火。但這次情況有些特殊,塞爾維裡烏斯與羅馬隔斷了聯繫,弗拉米尼烏斯以身殉職。於是,元老院將獨裁官的選舉交給百人團,這在羅馬史上是第一次。
百人團民會選舉經驗豐富的元老克溫圖斯盧福斯。這也表明,民主派還是不相信元老院推出的法比烏斯,非得要推出自己的代表制衡獨裁官。
法比烏斯的戰略目的是利用漢尼拔「客場作戰」經不起資源消耗的處境,將戰爭盡可能地拖延,打一場持久戰。從長遠來看,這一戰略頗具遠見,實踐證明也是正確的。可在當時看來,卻隱藏極大的政治風險:當時的羅馬共和國名義是國家,管理體系還是城邦式管理,如果戰爭拖下去,羅馬城之外的意大利各城邦能否經得住忠誠的考驗還是個大問號。當意大利最肥沃地區受到漢尼拔鐵蹄的蹂躪時,如果獨裁官消極地跟在漢尼拔後面被動應對而不是主動應戰,就會激起民意反彈。法比烏斯後來得到了一個「遲疑不決者」的綽號,原因就在於此。後來有人用「費邊主義」來指稱,其實是一個意思,只是翻譯的不同,法比烏斯被譯成費邊。
法比烏斯的戰略不得民心,元老院只能以舉行宗教儀式為借口將他召回羅馬,而將統帥大權交給了他的助手、騎兵長官盧福斯,他伏擊漢尼拔的後勤補給隊後,人民大會又選舉其為獨裁官,這樣一來,羅馬便有了兩位獨裁官。
兩位獨裁官基本上是兩位執政官的翻版,漢尼拔看出了這一點,更清楚剛打了一場小勝仗的盧福斯自我膨脹,不把法比烏斯放在眼裡,就引誘盧福斯主動應戰。盧福斯果然中計,如果不是法比烏斯大度地全來援助,很有可能全軍覆沒。這次慘敗再次暴露了指揮權的問題,羅馬人又將兩支軍隊合在一起交由法比烏斯指揮,盧福斯仍然擔任騎兵長官。
到了年末,法比烏斯結束了6個月的獨裁官任期,便把統帥權交還給執政官。公元前216年的執政官選舉在激烈的政治鬥爭中進行,貴族派推出路克優斯瓦羅,則是輕鬆勝出。後世史家對兩人厚此薄彼,將保路斯描述成勇敢、高尚的典範,將瓦羅描寫成一個只會裹挾民意的煽動家、膽小鬼,一個只會吹牛的輕浮傢伙,這樣的描寫並不公平。
此時戰爭呈現膠著態勢,無論是「客場」還是「主場」的一方,都經不起消耗了,就連元老院也認為不能將戰爭無休止的拖延下去。這年春天,漢尼拔奪取了康奈,如果這個城市落入他的手中,就意味羅馬軍隊失去了一個大「糧倉」。康奈失陷使元老院堅定了結束戰爭的決心,於是再劃撥四個軍團交給兩位執政官。
但元老院沒想到兩位執政官仍然出現意見不合的老問題。保路斯主張將部隊向南推進佔領山上陣地,瓦羅則認為這不過是重複法比烏斯的戰術,堅持立刻在康奈附近的平原開闊地決戰。當戰場上出現兩位統帥時,羅馬的規矩是輪流統帥,等到瓦羅「話事」的一天,他決定孤注一擲,在平原上與漢尼拔佔有優勢的騎兵對決。
冒進的民主派統帥為他輕率的決定付出了代價,給羅馬造成了巨大災難。迦太基損失了六千人,其中四千是高盧人;羅馬方面,八萬士兵有七萬多人喪命。貴族派的保路斯浴血奮戰到生命最後一刻,民主派的瓦羅卻逃跑了。當瓦羅倉皇地逃回羅馬時,留守羅馬的元老院議員全體出動,在城門外迎接這位敗軍之將,感激他沒有自殺,沒有絕望,而是把被擊潰的軍隊重新集合。這一感人場景被普魯塔克生動描述,成為後世史家不斷引用的經典細節。其實,元老院並非沒有厭惡瓦羅,而是想向意大利人表明:黨派傾軋至此為止,全體羅馬人應摒棄前嫌、同仇敵愾。同時,羅馬又開始選舉獨裁官。
康奈一役是漢尼拔戰爭的轉折點。羅馬人從此展現出更強的組織能力和動員能力,更加精誠團結。當然,真正結束戰爭的小西庇阿,羅馬元老院不拘一格,任命年僅25歲、沒取得任官經歷的前執政官之子,以同執政官的名義為西班牙戰場的統帥,小西庇阿全權負責軍事指揮,在西班牙摧毀漢尼拔的後方基地後,揮師迦太基,直搗老巢,在扎馬會戰中取得決定性的勝利。
羅馬是幸運的,幸運地出現軍事天才,幸運地及時吸取教訓、解決指揮權問題。但任何制度模式都有利有弊,獨裁官制度只是應急之策,其成功依賴於獨裁官的高尚品行和深厚的共和意識,如果有人貪念權力,獨裁官很容易蛻變為獨裁者,臨時權力很容易被野心家佔據為永久權力,後世的馬略、蘇拉、龐培以及凱撒,都沒能經受住無限權力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