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你的宿舍裡
恐龍和青蛙的相遇上班的第一天,就遇到尷尬的事兒:身高1.65米的我,穿著165型號的護士服太像是穿著貼身的旗袍。照著鏡子打量自己過於豐腴的身材,我憤憤地抱怨:「這麼大的醫院,就不能準備幾件特型白大褂&63;」
給我解圍的是林思宇,他把自己180型號的工作服扔給我:「先湊合穿兩天吧。總務科馬上會給你量身訂做的。」我心裡剛覺得溫暖,他又扔過來讓我氣歪鼻子的一句話:「兩年沒見,你的噸位居然有增無減。」
看著林思宇那張滿是青春痘、瞇著一雙小眼睛壞笑的臉,我當仁不讓地回敬:「兩年沒見,你臉上的紅豆還是層出不窮啊1
林思宇是我的學兄,我考進醫學院護理系那年,他在醫療系讀大三。說良心話,林思宇真是照顧我。比如:上班時,我若要給男病人導尿、備皮一類的醫囑,不待開口,他就自告奮勇代勞了;第一次單獨值夜班我心裡七上八下的,他就陪在護士站給我壯膽;宿舍一牆之隔,他買什麼好吃的也給我帶一份。同事們從蛛絲馬跡中發現他似乎對我有意思,不時開玩笑。玩笑嘛,聽就聽了,可林思宇總是認真地解釋:「別誤會啊!唐小博是我的校友,剛到這兒人生地不熟,我得關照她。你們可千萬別把我和她當成一對兒,我們的另一半兒,還指望各位費心引薦呢。」
我趕緊聲明:「你要引薦,我可不用。」被人推銷商品一樣拉去相親,在我看來簡直就是褻瀆愛情。
沒事時閒聊,林思宇常常痛心疾首又循循善誘:「唐小博,現在減肥藥減肥方那麼多,你就甘心如此茁壯成長&63;都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就不怕君子對你那虎背熊腰望而卻步&63;」
我瞧著他一點兒也不惱火:「不就是胖些嘛&63;我長得可是眉清目秀,要是生在唐朝,說不定是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就你那雙小眼睛和那張凹凸不平的臉&63;我閉起一隻眼睛都看不上。」
年輕的同事湊過來勸:「幹嘛呀你們倆,一個是恐龍,一個是青蛙,不同病相憐,還自相殘殺。」
這下林思宇動氣了:「說我青蛙倒也罷,幹嗎糟蹋人家唐小博1我趕緊打圓場:「恐龍就恐龍。我又不是阿Q,頭上長瘡就忌諱人家癩。」
胖點兒怎麼了&63;我才不願像那些瘦骨嶙岣還折騰著減肥的美眉呢!該吃就吃,該喝就喝。
無疾而終的戀愛
林思宇終於戀愛了,對方還真是苗條漂亮的姑娘。有時他下班稍晚,見她等在宿舍門口,我就讓她進房間等,於是知道她叫陳涵,是經人介紹認識的。秀外慧中的姑娘,怎麼就看上林思宇那張醜臉呢&63;想到這,我心裡還真是有點發酸。
背著陳涵,我不無惋惜地調侃:「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林思宇洋洋得意:「嫉妒了吧&63;我雖然醜,可我優秀。」
林思宇再也不找我打球,蹦迪了。星期天,他和陳涵出雙入對,回來時還給我帶一份肯德基外賣。我誇他:「還行,不算重色輕友。」林思宇卻壞壞地笑:「吃吧吃吧,我想看你再長點兒肉。」
就算吃人家的嘴短,我也沒法忍住給林思宇白眼兒,心想:一定得找個帥哥給他看看。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康復後的一個患者對我大獻慇勤。林思宇聞到我屋裡花香四溢,明顯有點兒陰陽怪氣:「愁嫁也別飢不擇食啊!那小子的胃可是切掉了四分之三,得少吃多餐。當心你將來一天做六頓飯!」
我裝作充耳不聞心裡卻竊喜。誰願意一天做六頓飯啊,我就想看林思宇這副醋意兮兮的樣子。目的就達到了,自然婉謝後來的鮮花。走廊裡相遇,林思宇還不時打探:「那個胃大切呢,怎麼不見他找你&63;」我嬉笑著回應:「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林思宇跟陳涵倒是朝朝暮暮的。但再次到我房間裡等他時,陳涵卻向我打聽:「林思宇是不是還有別的追求者呀&63;他好像總是心不在焉的。」「不會吧&63;」我詫異,隨即熱心地給她出主意,「男人嘛,不能讓他太得意。愛他,也得欲擒故縱。你不理他,沒準他就反過來追你。」
沒幾天,林思宇也疑慮重重地向我討主意:「你說我這是不是戀愛呢&63;她來了也就來了,她不來我也不想她。」天哪!我憤憤地替陳涵抱怨:「就這樣你幹嘛耗著人家&63;」林思字囁嚅著辯解:「既然是當對像認識的,看著也順眼,總得相處一陣子才知道有沒有感覺吧!」我恨恨道:「萬里長征才剛剛走完第一步,你就再接再厲吧。」
陳涵卻不肯陪林思宇再走下去了,人家是如花似玉的姑娘,身後肯定少不了護花使者,憑什麼受他這樣不冷不熱的折磨&63;
再一次形影相吊,林思宇又不甘寂寞了,在外面扯著嗓子喊:「唐小博,陪我下盤棋好不好&63;」看著他剛剛失戀的份上,我沒忍心拒絕。
林思宇失戀的消息像長了翅膀,同事們紛紛安慰他:「別介意,大丈夫何患無妻1「趕明兒我再給你介紹個美女!」林思宇繼續上演他的歎息:「美女如雲有什麼用啊&63;我現在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誰是那片葉子&63;同事們面面相覷。林思宇一本正經道:「這個——暫時保密。」
國慶節的驚喜
林思宇要去北京進修了。他這一走,再沒人口無遮攔地打擊我,我心裡忽然變得空落落的。
林思宇偶爾把電話打進科裡,一幫年輕人七嘴八舌地爭搶話筒時,他會問:「唐小博在不在上班&63;」我接了,他依然開玩笑:「唐小博,你有沒有苗條點兒啊&63;」我反唇相譏:「能瘦嗎&63;我又沒遭遇失戀的打擊。」他呵呵地笑:「你就不能為我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63;」我氣哼哼道:「做夢吧,你!」
再來電話,林思宇一本正經地說工作、說學習,說來說去又現出了那副真假莫辨的模樣:「唐小博,你可要等著我啊!千萬別急著嫁出去。」我也笑:「急有什麼用啊&63;我就是想嫁,哪有人肯要&63;」他道:「情人眼裡出西施。愛你的人看你,那自然是一笑傾城、再笑傾國……」沒待他說完,我心驚肉跳地撂下了電話。但我覺得似乎哪裡出了問題。靜夜無眠,我恨不能撥通林思宇的手機,問一問什麼叫「此地無銀三百兩」、什麼叫「假作真時真亦假」。可我怕自己神經過敏,問不到答案,反倒落下笑柄給他。
國慶節長假,護士長念及我家在外地,沒有安排我值班。可是我不想回家,想來想去,一個念頭冒了出來,不如去如去北京,去見林思宇。
風塵僕僕地摸到協和醫院的進修生宿舍,林思宇卻不在。他床頭桌上的相框裡,是我笑瞇瞇的一張臉。我驚呆了:丟了許久的那張照片,居然是被他順手牽到這兒來了!
驚呆的還有他的室友。他們說:「你怎麼來了&63;林醫生不勝相思之苦,回去看你了。難道你們沒聯繫好?」
我跌坐在林思宇的床上,只覺得鼻子酸酸的,卻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
手機恰在這時響了起來,接聽,是林思宇興高采烈的聲音:「在哪兒呢&63;我回來了,趕緊盛裝出迎啊1
穩了穩劇烈跳動的心,我說:「北京,你的宿舍裡。」
林思宇「哈哈」大笑:「見過嚇人的,可沒見過你這麼嚇人的。」
我把手機遞給他的室友。室友說:「嘿,你傻了吧&63;」
林思宇竟然關了手機。室友轉達:「他讓我去值班,讓你躺在床上休息。你睡上三小時,睜開眼睛就能見到他。」
我看了看表,那邊馬上有一班往來的飛機。他不開機,反對也不可能了。
躺在床上端詳相框裡的我,忽然發現背面竟然寫著羽泉的一首歌詞:「你在我眼中是最美,每一個微笑都讓我沉醉,你的壞你的好,你發脾氣時噘起的嘴。你在我心中是最美,只有相愛的人最能體會……」
我心如鹿撞熱淚盈眶,還來不及品味被愛的甜蜜,手機裡已傳來短消息,是林思宇發來的一行字:「明天你會嫁給我嗎&63;」
彷彿就看到了那張醜醜的臉上狡黠的笑。我跳將起來往回撥號,對方還是關機,於是只好以短消息回復了七個字:「明明白白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