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等待只求1次肌膚相親
我安靜地枕在楠左臂裡,他伸出右手把玩著懸空在床頭,飄飄欲墜的晴天娃娃,聲音溫柔飄緲:「6年前認識你時,哪裡想到,你有一天會貓膩在我懷裡熱吻?」楠替我梳理額前凌亂的流海,他纖長的手指輕輕撥弄我的青絲,我的眼淚一下子開了閘,氤氳了心情。聽,下雨了。
我側著臉,不敢正視他,輕聲說。楠溫潤的唇吻上我睫毛,柔聲說,風扇的聲音。現在是五月,哪裡來的雨水?楠的心跳逐漸緩和,體溫隨著激情的退潮一點點冷卻,他漫不經心地抽出左臂,若無其事地和我並排走出宿舍。我們邁著碎步,保持著普通朋友間的自然肩距,車停在我跟前,楠客套地對我說路上小心,轉身淹沒在夜色裡。
車子開出很遠,我悄悄回頭只見一片漆黑,細雨在心裡滴滴嗒嗒下個不停,相同的聲音一遍遍掠過耳際「這一天,我等了很久。」楠不可能聽見,即使聽見,他也會調皮地笑笑,毫不在意地說「你太誘惑,我一時情迷意亂。」眼淚緩緩蔓延出眼眶,每樁心事都希望靠岸,夢想當真停泊那天,才發現它只登臨了一半,被割裂的一半,更叫人心痛。
與郭宇聊興正濃,我突然收聲,目光鎖定在梁芸身後的一張臉孔上。白皙的皮膚、修長的身段和木訥中略帶可愛的微笑。自從畢業分配到深圳後,母親認定這座愛情空城裡難得好歸宿,於是我被迫與郭宇相親,梁芸敵不過我的生磨死泡出席我的相親盛宴,卻帶來了和我夢中情人一模一樣的表弟——楠。梁芸和郭宇有一搭沒一搭地拉家常,我定睛打量楠,顧不得禮儀風範,只知道,我的心因為楠狂跳不已。那個令我一見鍾情的男子,由始至終維持著翩翩風度,仍我肆無忌憚的眼光在他身上掃射,他只是埋頭吃飯,並不正眼與我對視。
閒聊中,楠驚訝地說原來我們在一棟大樓上班啊,把你電話留下,有時間我們可以共進午餐。我顫顫微微地在他掌心寫下一串號碼,心跳若狂。郭宇每天一通電話邀請我外出,而楠的電話始終沒有來,收音機裡天天在唱「誰在想我,我在想著誰」,我的眼淚,一顆顆落下。
公司每天提供中餐,我找借口拒絕在公司就餐,每天坐在公共飯堂一角,望著進出的人群,等待著。第13天,終於看見楠低著頭踱著快樂的步子走進飯堂,我裝出不期而遇驚喜,上前拍他肩膀,惺惺作態地說怎麼這麼巧啊!楠吃驚地瞪著我,繼而燦爛一笑,真巧,他說。我終於和楠面對面坐著,安靜地吃午飯,抬眼看見他,而他揚起頭,也只能看見我。我輕描淡寫地問他,工作很忙吧?說好一塊吃午飯,就沒了下文?哦,他爽朗地笑,眼睛裡閃動著碎鑽般的光芒,就連他的笑容,也和我的夢想如出一轍。想過約你,楠說,怕你男友誤會,就作罷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扔下筷子,急急地解釋,那只是我媽同事的小孩,被迫出來見個面。
明白了,那天你是相親啊?楠淡然一笑,事不關己的神情灼痛了我的自尊,賭氣說我感覺郭宇挺老實的,沒準哪天真成我男友也不一定。哦,那就要恭喜你了,楠閃爍的眸子裡淡淡的笑意。
楠來電話問忙不忙,明明忙得雙腳朝天,我還是淡定地回答他,不忙,需要幫忙就儘管說。我將會議紀要和總結報告擱置一邊,仔仔細細地上網替楠找IC資料,主管頗有微詞地在一旁厲色瞪我,可我就是沒有辦法停下來,我就是沒有辦法對楠說不字,哪怕只此一次。
楠氣定神閒地接過我打印的資料,理所當然地收進公文包。心隱隱作痛,為了他我被老闆足足訓斥了半小時,他居然連謝謝2字都省略掉了。吃什麼?我請客吧。楠不由分說地起身,不一會,托盤裡有我最愛吃的煙肉蛋漢堡和一隻HELLO KITTY的玩具貓。楠將玩具塞到我手中,語氣極溫柔「給,開心點,你黑著臉的樣子比包公還難看。」眼睛微潮,感動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愛吃煙肉蛋漢堡?何止是愛吃?楠不經意地啃著雞翅,滿嘴噴油地回答,你每次來麥當勞就只吃煙肉蛋,3歲小孩都知道更何況我?倘若他不在乎我,怎麼會注意我的飲食習慣?我自以為是地想,有淚霧蒙上眼睛,我仰起頭不讓眼淚掉下來。
郭宇想方設法送來兩張電影票,朱麗葉羅伯茲主演的「我最好朋友的婚禮」。我將票錢端端正正地交到郭宇手中,然後給楠打電話,有朋友多了2張首映票,你看不看?談完正經事,我一筆帶過地追加一句。楠淡淡地說,好,反正有空,我呼吸急速,匆忙衝進洗手間認真地塗了一臉色彩。
楠看見我,張口就問怎麼今天想起化妝了?心潮澎湃,故作鎮靜地:「公司來了大客戶,化妝以示禮貌。怎麼樣,我化妝好不好看?」楠俯身,一本正經地端詳我精心裝扮的臉,久久,我期待的奇跡沒有發生,你化不化妝都漂亮,他淡淡地回答。悵然若失地緊跟他身後,突然覺得了無生趣,任我裝容再漂亮,楠也熟視無睹。入場前,楠買了一支500毫升的蒸餾水,領著我一前一後地在情侶廂坐下。楠的左臂與左腿,若即若離地貼著我右側,他的呼吸在我耳邊均勻起伏,掌心緊張得滲出手汗,悄悄抬眼瞄他,他正襟危坐地望著屏幕,神色寧靜平和。
朱麗葉羅伯茲與前男友熱吻時,楠輕輕擰開瓶蓋,喝下幾口蒸餾水,伸手將瓶子遞給我悄聲問,你喝不喝?我接過瓶子,佯裝鎮靜地仰頭,貪婪地吞飲他唇齒留香的蒸餾水。楠低頭定定地注視著我,心如鹿撞,我漸漸陶醉地閉上眼睛,卻聽見他淡漠的聲音:「你很渴嗎?」
算了吧,撥出郭宇的電話號碼,我在心底悄悄對楠說再見,沉默的割捨令我胃部痙攣,而楠渾然不知。趁著夜色,我悄悄靠近楠,右手的擺幅若有若無地輕觸他左手,他依舊象朋友般,並排與我在月色下行走,偶爾說兩句俏皮的笑話。我問他,你覺得郭宇怎麼樣?他今天正式向我表白了。答應他吧,楠說,你不也說他人很老實嗎?然後他若無其事地揮手對我說再見,閃閃的眼光裡看不見火焰。我偷偷地咬著被角哭,楠這般男子,大概注定只能夢中相見吧。擦乾眼淚,打電話告訴郭宇,我考慮清楚了,我答應做你女朋友。
越想忘越掛念,楠閃動的微笑重疊在我的生活和夢裡,郭宇在時我常分神想楠,郭宇不在,我便全神貫注地想楠。五一節,我打電話問楠的節日安排,他嬉皮笑臉地說你現在是有拖家帶口的人了,還想著跟我這個光棍混?要不給你介紹個女朋友吧,省得你總孤家寡人的。
我試探地問,他竟一口應承下來。斷線的聲音在耳邊催促,我怔怔地望著電話,胸悶得喘不過氣來。
我在一旁偷偷觀察楠打量余紅的眼光,依舊淡然,我竟為此喜不自勝。卡啦OK包房裡昏暗的燈光和煽情的情歌,令氣氛突然變得曖昧粘稠,余紅似乎很滿意楠,明目張膽地伸伸懶腰,借口困頓,便枕著楠的雙腿嬌嗔地睡去。楠纖長的五指在余紅的發尖遊走,聽得見心裂的聲音,費心經營了5年,楠不曾牽過我一根指頭,而他和余紅,不過初次碰面。
或許,我永遠不是他想要的女人。我叫嚷著散場,倉惶出逃,訕笑著揮別抱在一起的楠和余紅,轉身,眼淚潸然。再撞見余紅,假裝不在意地問起楠,她目光犀利地盯著我:「那晚他吻了我,然後從此消失。」心痛一點一點擴散,痛極喜來,掩飾著慶幸向余紅道歉,她煞有介事地:「信不信隨你,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喜歡的是你。」驚喜,疼痛隨之而來,只想痛哭一常
楠心安理得地接過我送他的禮物,禁不住我的央求,楠和我在哈根達斯的一角坐下。楠細心地將雪球分成若幹份,溫柔地對我說,這種地方,以後要叫郭宇陪你來,哈根達斯是標語是「愛她,就帶她來吃哈根達斯。我和你來不適合。」我笑著作勢打他,心裡淚如雨下:可是楠,我送你的ZIPPO火機,何嘗不是因為廣告中「愛他,就送他ZIPPO」。你為何對我的付出視而不見,卻又接受得心安理得?
國慶,楠念念不忘高交會館即將開幕的汽車展,我輾轉托朋友弄到入場券,送到他宿舍時,依依不捨地告別那一片黑燈瞎火。楠在午夜來電話答謝,語氣仍然溫柔但客套,謝謝,很感動。他說,如果不是你,我八成以為送票給我的人喜歡我。我笑而不答,轉訴余紅的定論,楠哈哈大笑:「怎麼可能?」可能因為我和你很投契,所以平日比較親密才引人誤會,以後我一定注意,他有板有眼地解釋。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嗔笑著回敬,當你是哥哥而已,我和郭宇準備年前結婚了。
認識楠開始,我學會了偷哭,學會了隱痛,就是學不會拒絕。因此,楠來電話後,我草草致電郭宇,另約時間試婚紗。楠一臉菜色地開門,懨懨的表情令我生憐,破方案趕了好幾天了,楠哭喪著臉向我抱怨,實在是黔驢技窮只得求你幫忙了。
大功告成準備回家,不忍看他一臉倦色,忐忑地徵詢:「我按摩手勢不錯,要不我給你按按?」好哇,楠爽快地答應,滿是笑意的眼眸星火閃動。我顫顫的十指劃過他光潔的背,微涼的指肚碰觸他身上每一條神經,楠的喘息越來越急促粗重,突然轉身深情地望著我,我灼熱的唇不假思索地迎合上前……
楠溫柔地撫摸我背脊,聲音柔軟迷離,你這個傻丫頭沒事就喜歡瞎想,你不會產生負罪感吧?如果誤了你的婚姻大事,我會良心不安的。
楠是那麼的溫柔,從第一眼目光交匯,他就是溫柔的、細膩的、知情達理的,和我理想中的情人不差毫釐。然而他的溫柔,總害我掉眼淚,只能強忍著哭,學著他的口吻,滿嘴不在乎地說大家成年人,自己對自己負責,誰要你來擔當我?無愛之歡,空氣如此稀薄,穿戴整齊下床,便如魚離水,方纔的纏綿不復存在。楠依舊是瀟灑來去的楠,而我依舊是不久後,郭宇的妻子。楠不說,卻用行動提醒我自己的身份,於是我們並肩穿行於夜色,像相熟已久的朋友,閒散地說些無關痛癢的話,然後楠揮手說再見,頭也不回地走。
楠是對的。如果不是我體貼親近,如果不是我眼神迷離誘惑了他,我們之間,永遠不會有激情入戲。楠說,我太瞭解你了,如同面對親生妹妹,無法言愛。侵犯自己的妹妹,楠始終無法釋懷,我用盡6年的等待,終於換來與他的肌膚相親,哪怕他一時迷惑,哪怕我請君入甕。
是誰在唱,「我愛了你很多遍,每一遍都傷痕纍纍,但是我不後悔,後悔留在你身邊。我等了你很多年,多年來從不曾改變,永遠不為你流淚,只為你心碎。」楠從來不知道,這6年裡我偷偷為他傾盡一生的眼淚。我一直有個強烈的願望,從第一眼看見楠開始。我慢慢地等,心慢慢地冷,夢想靠岸時,心事被撕裂成兩半,楠只看見左岸,如他所願滿不在乎的我。停泊在右岸的等待,他永遠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