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京城裡的愛
女人心裡最在意最計較的事情是感情。一旦某天適應了寂寞,便清心寡慾。俗話說無慾則剛。是誰發明了抽屜,連心一起鎖上。在失敗的愛情故事裡修煉成精,從此百毒不侵,從此生靈塗炭。
諾亞說:「其實我挺怕你的,怕你離開我。」在洶湧的人流裡,我喜歡將他看在眼裡。這個瘦弱的男人有著一般人所不具備的堅毅和魄力。我注視著他,迷戀他舉手投足散發的男人的氣質。可是我不愛他。
我時刻提醒著自己,我不該愛他。
「我從未像對待你這樣對待其他人。你這個厲害的小女人,可以讓一向倨傲、倔強的我俯首帖耳。」他在乎我,卻無法真正擁有,他怕在若即若離間不小心把我弄丟了,所以對我寵愛有加。只要我撒嬌或是發脾氣,他定然百依百順,將鬱悶留給自己。
「我要去北京出差幾天。」我平靜地說,「我會想你的。還沒走就已經十分地想。」我緊緊握住他的手,想要握進自己的皮膚裡,真就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拿在手裡怕丟了。他現在不屬於我,以後也不會。他在五年前結婚,一年前協議離婚,事實上他和老婆並沒有分手,還在今年生了個孩子。從此婚姻穩定,因為孩子而變得融洽和幸福。然後,他遇見了我。一見鍾情通常會帶來銘心的感情。誰也無法改變殘酷而無奈的現實,我只得被動承受。
這次出差是我主動申請的。事實上我可以不去。可是在愈加火熱的感情裡,我選擇逃避、冷卻。愛情是無理的、衝動的、激烈的,而我已學會冷靜、理智地對待所有情感,所以不會再有愛情發生在我的生命裡。
到過北京幾次,去了許多地方,見過許多人。除了寬敞、輕鬆的城市空間,我別無好感。北京很大,真的很大。出租車司機隨便轉兩個彎,素來地理和幾何成績優異的我便迷失了方向,無法分辨南北。因為不可遏止地缺乏安全感,所以習慣性自我控制。我不停向身邊的人詢問:「這裡是幾環?是什麼方位?」得到答覆後才略感心安。
我在北京大組飯局,所邀請人物無一不是文化圈或傳媒圈內響噹噹的角色。身處陌生的城市,從詢問飯店,到確定飯店所在地,到定桌,都是令我生惡的瑣碎事情。想來我平時在南京,一向他人開車上門來接,負責挖掘美味菜館,以及點菜和埋單。我只需帶一個軀殼去享用,一次次重複,百試不爽。
邢哥哥幫我打點妥當,我隨便說句客套話:「要不今晚你和我一起去吧。」那是晚上六點,我們在四環東北角方位,距約定時間還有不到一小時。正是晚高峰的時段,堵車乃是必然。邢哥哥對出租車司機說:「去東直門內,簋街。從機場高速公路走。」這條路有些繞遠,卻顯然暢通許多。我們在七點以前到達約定地點,我這個東家並沒遲到。
花家怡園是個超大的四合院,大紅燈籠和霓虹交織,觥籌交錯,熱鬧非凡。詩句一般的菜譜看得我眼花繚亂。我把菜譜遞給邢哥哥,說:「你幫忙吧。」之後,我全力以赴地搞定這浩浩蕩蕩兩桌子的英雄好漢。聯絡感情之餘,任由酒精和煙草輪番襲擊我的口腔和五臟六腑。
飯局散去,已是子夜時分。邢哥哥送我回酒店。我需要去超市,這是我的習慣。那裡面有我所賴以生存的食物和用品。北京的超市本就稀少,又大多晚間10點打烊。到了酒店,邢哥哥讓司機載著我們在附近找一家仍在營業的超市。只因為我想要買一瓶礦泉水。
達成所願後,他送我回酒店。飯桌上為了顧全大局,酒喝得不夠盡興。就好像話說了一半,調在嗓子眼,吐不出來又吞不下去。貓抓心一般的焦灼,揮之不去。夜已深,難入眠。邢哥哥留在酒店房間裡,哄我睡覺。我卻活蹦又亂跳,無處宣洩。待我疲累睏倦時,已是凌晨三點多鐘。我躺在他的懷裡,漸漸睡去,漸漸失去知覺。
我以為這一晚難免要發生些什麼,但真的什麼也沒有發生。如此柳下惠一般的男人,讓我好奇,讓我心安。
在北京的最後一晚,我早早沐浴完畢,躺在床上和諾亞發短信,打著類似想念的句子,任由電視機播著莫名其妙的節目。突然收到邢哥哥的消息,「果果睡了麼,我想見你。」我知道,這個傳說多年來孑然一身、潔身自好的男人和我卯上了。
我躺在他的懷裡,絮叨著生活和工作中的大小事務,我又失眠。我不睡,他即使眼皮打架了也會醒著陪我。他的胸膛寬厚而堅定。「我答應自己,在結婚前不碰任何女孩子。」他說,「你蜷縮著的嬰兒式睡姿,讓人心疼。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缺乏安全感的人。」在我迷糊著即將陷入沉睡之際,聽見他輕微地打起呼嚕。我搖醒他,告訴他吵著我了。他便不敢再睡熟,怕再吵醒我。清晨,他叫我起床。窗外的北京有明亮的陽光,楊樹在風中搖曳生姿,空調開到28度,屋內很暖。桌上有早已備好的溫開水、牛奶和麵包。
手機在凌晨4點37分響過。我難得整夜無夢,睡得很熟,沒有聽見。一條來自南京的短信,他說他夜裡做了許多夢,醒來發覺夢的全是我。我彷彿可以在手機裡看見諾亞焦躁、咆哮的臉:「什麼時候回來?他媽的你再不回來,我就要殺人了1
回到南京的那天是11月11日,光棍節。我還在回味花家怡園的京城風味,突然手機響了,一個男聲說是給我送花。我一時沒回過神,怎麼花家怡園還送花?我這是在北京還是南京?是一束純白的玫瑰,數一數剛好九朵,沒有留卡片或其他信息。
這個神秘人送玫瑰但不是紅色,白色玫瑰代表我配得上你,九朵大概是天長地久吧。我這個單身女人在光棍節收到這樣的花,著實令人費解和擔憂。哪個膽大妄為之徒以這種方式對我宣戰了?!
週六上午我還在呼呼大睡,手機響,按了接聽鍵就塞到耳朵邊上。「果果中午有空嗎?」「沒約人。」「那我請你吃飯吧。」我把手機挪到眼前反覆確認,是邢哥哥的號碼,我急切地問:「你在哪兒呢?」「我到南京了,剛下飛機。」
「今早5點醒來,突然很想見你。不假思索打車去機場,直接飛到你面前來。」邢哥哥又補充說,「這次我真的不像我。我從來不曾如此衝動。」我剛回南京就收到他送的花,剛離開北京三天他便飛過來看我。這樣激烈地給予情感,我不知所措,滿心充斥著厭惡,只是想逃。
我對未來和幸福沒有把握。「有信心,什麼事情做不到?」邢哥哥反問。「這世上有個詞叫失望,還有個詞叫絕望。」我為他一把年紀了還如此幼稚感到可笑。「失望是對自己失望,絕望也是對自己絕望。在我的字典裡,沒有這兩個詞。」「從前我也沒有,現在卻留下了陰影。」「陽光出現了,陰影就不在了。」可是,那個自詡為太陽的尼采已死,陽光又在哪裡。這個陰影沒有幾年,怕是散不掉了。
近來,我鍾情於諾亞。這個已婚的男人懂得如何不動聲色地嬌寵一個女人,他說,婚姻最大的好處就是讓一個男人從蒼蠅變成蜜蜂。我是一朵開得正奪目的花兒,而他是一隻討喜的蜜蜂。是他的霸道給我了勇氣,我與過去眾多糾纏不清的蒼蠅們斷絕了關係。「縱然過去有許多男人,可我的現在式只有你一個人。」我累了,不過想要好好愛一個人,只和他聊天,只和他牽手,只和他相愛。身邊的男人縈縈繞繞,卻沒有一個適合的。諾亞是這樣一個我想要的男人,卻從一開始就是別人的。
某晚諾亞送我回家,下車的時候我堅持要吻他的嘴。他不答應,他正在感冒,重感冒。可是我不怕,我只是想他,那麼迫切地。
第二天起床,感冒症狀全都出來了,我倔強著不肯吃藥。「讓你不要親我,你非要。」諾亞甜蜜地責怪我。「我到現在都不後悔。」我堅定地回答。我和諾亞難得見上一面,我只是想他,那麼迫切地。小小的感冒算得上什麼。
我們每週都會見面。常常都是在匆忙的人群裡,我們若無其事地掩飾成一對普通朋友,我不能牽著他的手,來不及把他看仔細。「你見我的次數,比我老婆還多。」諾亞不禁比較著安慰我。「常常,見到你的時候,就好像在瞻仰一幅畫,那麼陌生,那麼遙遠。」我們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
「丫頭,我是喜歡你的。」每天諾亞都會給我打電話。早上起床打一通,白天忙完了打一通,晚上睡前還有一通。我從來不埋怨,也從來不說,隱忍著對現實的不滿。一點關懷和關注都是奢求,是額外所得,我還能怎麼樣。
邢哥哥在網上傳了一篇日記給我。「在一起,開心;離開,想她;她開心,我高興;她說話,我願意聆聽;她遇到問題,我想把她換成我;她不睡覺,我等著MSN閃動;她睡覺,我努力不做夢;她喝酒,我鬱悶;她抽煙,我擔心她的身體;她缺少安全感,我想把她放在我的懷抱裡讓她不再受到傷害。於是我知道,她,絕對就是我要找的那個女孩。」邢哥哥說:「到北京來吧,擺脫煩惱,我給你安定的生活。」
我沒有交出確切的答覆。獨自在家看《菊花香》,男主角的執著、真誠、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