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變成親嫂子
■采寫:記者畢雲 通訊員陳今知
■講述:城光(化名)
■性別:男
■年齡:21歲
■學歷:初中
■職業:電工
■時間:2月23日上午
■地點:楚天都市報一樓大廳
城光(化名)比約定的時間提前半小時到了。他說,最近睡眠不太好,總是很早就醒了。他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拂了拂有點蓬亂的頭髮。他的臉色看上去那麼憔悴。
城光粗放中透著一些俊秀,還帶著一點小男生的羞澀。我示意他可以開始講了的時候,他低頭沉吟了半天,抬起頭來,第一句話便是:「她現在是我的嫂子了,我真不知該怎麼面對她。」
「城光喜歡香香1
我跟荷香(化名)是鄰居,她媽媽的去世改變了我們的關係。荷香9歲那年,她媽媽不幸離開人世。我媽媽很同情荷香,經常把她叫到我家來吃飯,儼然把她當成了我們家的一個孩子。
我主動接近她:等她一起上學、放學,跟她一起做作業。我從不打架,但是,為了教訓那些嘲笑她沒媽的調皮男孩,我幾次打架導致別人父母到我家告狀。
我比荷香高一個年級,有時候還給她講解數學題。漸漸地,她對我有了一種信任和依賴,我走到哪兒她跟到哪兒。
也許是跟我在一起呆久了,荷香爬牆、上樹,哪樣都不落後。有一段時間,荷香喜歡上樹去掏鳥窩,我狠狠訓了她一頓。荷香蹲在地上哭得抽搐起來「我是想把小鳥……抓到家裡來,好好餵養……不讓它餓著、凍著。」那一刻,我看到了荷香的善良。
荷香就像是我偷偷養著的一隻小鳥,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東西,我總是留下來給她,來換取她開心的笑臉。
小學畢業後,我繼續讀初中,而荷香因為家境的原因,只能輟學。我一放學,她就會跑過來玩,纏著我給她講學校裡的趣事。
那時村裡有一群調皮的小孩子,有事沒事就前呼後擁地大叫著「城光喜歡香香1荷香總是羞紅了臉,低著頭不敢說話。
「這輩子,就你對我最好1
荷香漸漸出落成一個秀氣的大姑娘,留起了長長的頭髮,模樣乖巧溫順。
初中畢業後,考慮到家裡負擔,我也沒有上學了。儘管年齡變大了,個子長高了,我和荷香間並沒有變得生疏。農忙時,我更是一刻也沒閒著,忙完我家忙她家。
我19歲那年,荷香17歲了。記得是5月的一個下午,我在她家幫忙劈柴,荷香坐在一邊跟我說話。好久沒有聽見荷香出聲,我放下斧頭一看,她正在偷偷抹眼淚。我問她怎麼了,荷香一下子衝過來,抱住我,說:「城哥,這輩子,就你對我最好!你娶我吧1她把頭埋在我胸前,緊緊貼著我,我一下子傻了。
我是怎麼走出她家的都不知道,只隱約記得我跟她說「要等幾年」。
城光臉紅紅的,表情很激動,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幸福而羞澀的時刻。
荷香要嫁給我了,那個善良的荷香,溫柔的荷香!我感到無比的幸福,自己偷偷地笑出聲來了。
以後,荷香看我的眼神就多了一層羞澀;我做夢時,也經常夢到她。我們共同守護著這個只屬於我倆的秘密。那年下半年,我帶著她的期望,外出打工。
剛出去,我什麼都不會,只能給人打下手,一天下來,骨頭都要散架了。但是,每個月我都會給荷香寄一封信。雖然是一月才一封信,但我寫信像寫日記一樣,每天寫一點,所以,最後寄出的時候總是很長。我寫城市裡的生活,寫我每天的學習和收穫,還有我對荷香的思念。但荷香卻沒有回信。我打電話回家問她怎麼不給我回信,她說她嫌自己的字不好看,很多字又不會寫,寫了很多,都沒有寄出。在電話裡,她羞澀地說:「等你回來,我說給你聽算了。」我聽了心裡甜絲絲的。荷香還說,她每天都在練字,還翻看以前的小學課本,來年就可以寫信給我了。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讀了路遙的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這給了我很大的鼓舞。在建築工地上,我自學了兩門技術,一是開起重機,一是做電工,而且都拿證了。那時候,我一直想著,我要像書裡寫的孫少平一樣奮鬥,給荷香幸福。
她變成了我嫂子
可荷香沒有等到我回來。
城光的臉色暗淡下來。
2004年春節,工地上要趕工程,沒有放假。那段時間,白天趕活,晚上加班,特別緊張。我也打過電話找荷香,但是,由於我們兩家都沒裝電話,電話只能打到別人家。我幾次請人傳話讓荷香接電話,她都不在。讓父母轉達又有些不好意思,後來就索性沒有打了。
元宵節剛過,我急急忙忙趕回家,包裡揣著給荷香買的圍巾、手套等小禮物。可回到家,父母卻告訴我,荷香已經跟她哥哥一起到廣東打工去了。荷香走之前,一直問我什麼時候回來,媽媽看我歸期一拖再拖,就跟她說「說不准」。荷香走後,沒人知道她具體去了什麼地方。
荷香的哥哥和我哥哥同年,都是讀完小學就出去打工,很少在家裡呆。我想他們應該是有聯繫的。去年端午節前夕,聽說我哥買了手機,我趕緊打電話過去,想從他那裡打聽荷香的消息。電話通了,但接電話的不是我哥,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問我是誰,我一聽,這聲音是那麼熟悉,那麼溫柔,是荷香!我不假思索,衝口而出:「香香,你是香香嗎?」那邊是長久的沉寂。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心裡有一種莫名的痛楚。我們就這樣僵持著,不知道說什麼。聽到哥哥在那頭喊了一聲「香兒」後,我心一沉,把電話輕輕掛了。
後來父母告訴了我真相。原來,荷香在廣東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她投奔到溫州我哥哥那裡。哥哥給她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她水土不服病倒了,哥哥悉心照料她,一來二去,兩人就好上了。
我很想找荷香問問清楚,問她為什麼不等我,可是,每次打電話,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而且,如果哥哥知道了,會怎麼樣呢?
今年春節,在我放假回家之前,他們已經定親了。從此以後,她就是我的嫂子了,有再多的遺憾,我也只能慢慢去忘掉。
荷香以前總是很羨慕別人照相。她只有幾張照片,還是跑到很遠的鎮上去照的,用手帕包著,一直壓在箱底。為了滿足她這個願望,這次春節回家,我租了一台很好的相機,給大家照了三卷膠卷,大部分是給荷香照的。我還特意買了一部帶攝像頭的手機,她的相片就存在我的手機裡。
城光把手機拿出來給我看,裡面有好幾張照片,他的父母、哥哥,還有荷香,那是個秀氣的姑娘,看上去很溫柔。
我想,他一定壓抑著內心的傷感,不留痕跡地保存著心中牽掛的那個影子。午夜夢迴,不知道黯然傷神多少回了。
慶幸的是,荷香和我哥哥在一起很甜蜜,偶然看到他們親暱的樣子,我雖然難過,也多少有點心安。有幾次,我在房間看電視,荷香走進來,一臉歉意地看著我。我知道她想說什麼,但是,我總是強作平靜和她寒暄幾句,就走出去了。對我而言,只要她現在過得好,我願意自己慢慢療傷,我決不能給她的生活帶來不好的影響。
工地正月十八才開工,但我卻在大年初六就來到了武漢,只是為了逃避荷香,我不敢天天面對她。
城光說,今年他會很忙,準備參加自修考試。他的口袋裡還隨身帶了一本袖珍英語小字典,已經翻得很舊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平穩的步伐略顯沉重。真心希望這個追求上進的小伙子能有一個燦爛的人生。
叫一聲「嫂子」
責任編輯張慶
有人不願意和同事談戀愛,就是怕萬一分手或離婚後,彼此相對尷尬。而當過去時的戀人變成了親戚,就不僅僅是尷尬這麼簡單了。
同事關係不是一輩子,一旦有人辭職,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而親戚關係不僅長久,而且逃不了。逢年過節,總得在一起吃飯吧。他們生了小孩,你總得現身祝賀吧,小孩長得越來越像她,酒窩裡都是你曾愛過的影子,你還得強顏歡笑地說:這孩子好可愛哦。等有一天他會說話,叫你叔叔時,你只有黯然神傷地想:他本該叫我爸爸的。
除非你徹底拋棄與家族的關係,躲得遠遠的,不然,就得面對這一切。既然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不如坦然面對,叫一聲「嫂子」,她也釋然,你也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