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害過我的前妻想補償我

傷害過我的前妻想補償我

男主角檔案：秦自力，48歲，私營業主

記錄人：本報記者 文俊

【起因】

6年前，陳玉英扔下生病的丈夫，年幼的兒子，以及一筆賭債，跟人私奔到山西；6年來，她的丈夫和兒子生活困苦，受盡磨難；現在，陳玉英帶著一顆懺悔的心和一筆對她丈夫而言的巨款回來了，她希望好好彌補這6年裡對丈夫，對兒子的虧欠……

【焦點】

這個6年來飽經磨難的家庭還會接受陳玉英嗎！？如果不接受，生活拮据的秦自力會收下陳玉英金錢上的補償嗎！？陳玉英會用何種行動來表達自己的懺悔呢！？

【她說】

陳玉英：只要能贖罪 我做什麼都願意

正式採訪前，我和陳玉英通過幾次電話，僅憑聲音和她對自己的描述，感覺她應該是個有幾分潑辣的女人。沒想到，見面後，她一直低著頭，輕聲訴說著，邊說邊流淚，柔弱得讓人很難說出責備的話語。只有間或抬頭時，文過的略顯凶狠的高挑眉在提醒我，這個女人曾經厲害，潑辣過……

時光是技藝最高超的魔術師，它可以讓人由內到外變得面目全非，時光是無窮無盡的，而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在做某件事時，將來的某一天不會後悔……

曾經的幸福

我和秦自力是經人介紹認識的。第一次見面，我對外表普通，說話結結巴巴的他沒什麼好感。但介紹人說，他是個好人，平日為人處事也都不錯，只是因為太緊張，說話才結巴的。禁不住說和，我同意再見他一次。第二次約會，他的表現中規中距的，沒犯錯，也談不上什麼優秀之處，但那一次約會讓我印象深刻。也許是經過高人指點，在公園聊了一會兒後，他提出去吃飯。那是我第一次進西餐廳，對一切都很好奇，而他，顯然也不熟悉，當我拿起一瓶番茄醬，半天也倒不出來時，他接了過去，可費勁力氣也只倒出了一點點。旁邊的服務員看見了，接過瓶子，隨隨便便地一弄，就輕巧地將醬倒了出來。接下來，我和他都覺得有些丟面子，悶聲吃飯。吃完飯，我提出回家，他卻掏出兩張電影票，變戲法似地說，我們去看電影吧，我已經買好票了。我異常驚喜，來武漢半年多了，我從未進過電影院。

那天，看著電影，喝著可樂，我心裡有些不安。那時，電影票並不貴，可西餐和可樂是奢侈品，他的情況我也瞭解，這一次的約會應該花去了他一個月的收入吧。想到這裡我很感動，雖然我也經歷過幾次懵懵懂懂的感情，但從來沒有男人對我這麼大方，這樣好過。

看完電影，他送我回宿舍，公汽已經收班了，小巴左等右等都不來，看他眼睛盯著的士，手在口袋裡摸來摸去的樣子，我知道他一定是沒錢了。我說：「我們走回去吧，也不是很遠！」他笑著連聲說，好啊，好埃走了一個多小時，我住的宿舍到了，他一副不想讓我走的樣子，卻又什麼都不說。我笑著問他，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他連忙點頭，似乎用盡全身力氣說了句：「下個星期六，你有沒有時間！」

我笑著和他揮了揮手，邊往宿舍走邊說：「下週六見！」他像傻了般，直到我掏出鑰匙開門，才聽見他大聲說：「下週六，不見不散！」

進了宿舍門，燈忽地亮了，然後是一陣尖叫聲。原來宿舍裡的十多個姐們都沒睡，等著聽我報告相親結果呢！我繪聲繪色地跟她們講西餐廳多麼豪華，牛排有多好吃。聽著她們艷羨的聲音，我心裡得意極了。

對於我們這些從小鎮來武漢打工的女孩來說，每天面對的都是流水線上做不完的活，浪漫是一件極其奢侈的事。幾乎每一個女孩都希望找一個好老公，擺脫自己的命運。因為外貌出色，我一進工廠，就有老鄉告訴我，不要跟廠裡的打工仔戀愛，憑我的條件，一定可以找個武漢人，然後說了很多誰誰誰嫁了武漢人戶口轉到武漢之類的例子。

當年，對於我們這群女孩來說，老實，有一份穩定工作，戶口在武漢的秦自力就是很好的結婚對象了。在她們的交口稱讚中，秦自力在我心中的形象愈來愈完美。

我們的感情突飛猛進，當然，我再也不同意去吃西餐了，既然想好好跟他過，花他的錢就是花我自己的錢，何必呢！因為這一點，秦自力對我更好了。

戀愛僅半年，我們就結婚了，雖然他比我大十多歲，但我父母都覺得我能嫁到武漢是攀了門好親事。家裡的堂姐表妹們都以我作榜樣。那幾年，我著實在親友面前很風光。可這種風光沒能持久。

禍不單行

1994年，我懷孕了，秦自力不忍讓我辛苦，一拿到醫院的化驗單就讓我辭職。辭職回家，專心孕育小寶寶的那段時間，我是很幸福的。婚後，秦自力是個體貼的丈夫，家裡的重活累活從不讓我插手，一到冬天，我的內衣都是他洗的，懷孕後，他更是什麼事都不讓我做了，他說我的任務就是好好養著，給他生個健康漂亮的寶寶。我問他喜歡男孩還是女孩，他說，只要是他的孩子，他都疼。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親生父母原本是武漢郊區的，因為家裡孩子多，就將他送給一個只有女兒的親戚撫養。養父母的家庭條件也不是特別好，對他比對自己親生的女兒自然稍差些。因而，他成人後，雖然對養父母和親生父母都很孝順，但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疙瘩的。也因為這樣的家境，他很難娶到本地女孩，到了30多歲才娶了我。他總說，等他有了孩子，一定好好寶貝他，給他世上最好的一切。沒想到，孩子出生後，他失去了好好對孩子的能力。

1995年初，我回娘家過年時，就發現兄弟姐妹們對我帶回去的禮品不是很稀罕了，我的堂姐，堂姐夫甚至穿著我都沒有的皮衣。聽說他們這兩年養鴨的養鴨，賣地的賣地，沒想到竟如此賺錢。當時，我心裡就有些不平衡，但沒表現出來。等到打麻將時，我就更難受了，她們打得很大，而我因為養育孩子，技藝生疏，一下午竟輸了3000多。晚上，我難免生悶氣。自力邊哄孩子邊勸我，我的氣才消。但心裡難免有落差，對他有埋怨，別人日子都是越過越紅火，他怎麼就止步不前呢！

回到武漢，我以前的心理優勢都沒有了，給娘家打電話也少了以前的底氣。沒想到，一波未平，第二年，一波又起。1996年，自力廠裡改制，他因為年齡大，又沒什麼專長，被單位勸退了，拿200多元的基本生活費。可200多元錢，哪裡夠我們一家三口的開支啊！我們在武漢沒什麼有能耐的朋友和親戚，為了多賺錢，他開始在一些地方流動打工，生活飲食不規律，所幸收入還可以。那時的我，只知道抱怨、好面子，遇到老鄉都說他現在跑銷售，當經理了。等孩子上幼兒園後，我也在小區附近找了份賣商品的工作。兩個人賺錢，手頭漸漸寬裕了起來。每個月，再困難，我都會固定在銀行存500元，企盼著兒子將來上大學，有出息。

哪知，2000年，自力竟感染上肝炎，重體力活是再也不能做了，所幸，我和孩子沒被感染上，他原來的領導也很有人情味，肯給他報銷部分藥費。可家裡的主要收入少了，我賺的幾百元根本不夠開支，他的身體還常要吃些補品。看著存折上的錢像沙子般流走，我常常忘了他是病人，脾氣越來越差。好在他一直很包容我。

他的身體稍稍恢復些後，開始四處揀垃圾賺錢，這讓我覺得很丟臉，特別是原本比我大的他看上去更像個老頭了。每次看著他把一堆破爛搬回家，躺在床上聞著他多少肥皂也洗不掉的餿味時，我就感歎日子難熬。

沒有預謀的私奔

爆發，在2001年年末。

那天傍晚，天氣很冷，我回到家，清鍋冷灶的，他和兒子都不在家。我又餓又冷又急，忙出去尋找，竟然在街道拐角處看見他和兒子在搗弄一堆不知是什麼的東西。看見我，他嘿嘿地笑了，說快幫忙揀，這些電線裡的銅絲弄出來，可以賣錢啊！看著面前的一個大破爛，一個小破爛，我的心在那一刻死了。這樣下去，我的日子還有什麼盼頭。我拉起兒子，頭也不回地回家了。

兩個多小時後，自力才回，說是在外面把銅絲都剪下來後才回，怕把家弄髒了。我悲哀地看著他，他是個好人，可這樣的好人又有什麼用。

當時，我並沒想過拋棄他，只覺得這個家指望不上了，只有靠我自己賺錢。我四處打聽發財的門路，一起工作的一個女人說，她知道附近有家賭場，如果運氣好，可以發大財。

我當時也是被發財迷了心竅，取了500元就跟她去了，沒想到，第一次竟讓我贏了700多。第二天，我小心翼翼地拿贏的700多元去賭，沒想到又贏了。想起結婚時，我媽曾經對我說，小時候就給我算過命，我命好，一輩子享福。難道這些話都靈驗了。我大著膽子又取了一千，加上前兩次本金和賺的，一共三千元，沒想到又贏了一千多。這下我更信命了，將家裡全部的存款都取了出來，加上手裡的錢，有一萬多。沒想到，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我輸得精光。這下我苕了，兒子的教育費、丈夫的藥費、家裡這個月的生活費都沒了。

那一刻，我只想著再賭，介紹我去的那個女人說可以借錢，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借了一萬，沒想到，依舊輸了。

我徹底瘋狂了，歪歪扭扭地走出去，只想找輛車撞死。當我往馬路上衝時，有人拉住了我。我認得他，大家都叫他老李，50多歲，在附近一家工地打工。他也常來賭，不過每次賭得都不大。他問有什麼可以幫我的。我問他有錢嗎？他說沒有。我不理他，繼續走，他將我拉到一家餐館，安慰我。我不敢告訴自力，天天提心吊膽，只敢和老李聯繫，可老李也幫不了什麼忙，只能安慰我。一周後，要債的打來電話，本金加利息竟要我還一萬八。我哪裡有錢，只能讓他寬限幾天。求了半天，那人才同意我兩天之後還，否則他就要上門來要了。

我哪裡有錢還啊！思來想去的，我給老李打電話，他說那些放債的都是狠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越想越害怕，越覺得自己命怎麼那麼苦呢，靠山山崩，靠水水流，現在，家裡連買藥的錢都拿不出來了，我怎麼辦啊！這時，老李說他要回山西幫一個老鄉做工程，我可以到山西躲一陣子，如果他運氣好可以賺幾萬塊錢，到時就給2萬元我還債。

在當時，這是我眼中唯一的出路，我實在難以想像自力找我拿錢買藥時知道真相會怎樣，也害怕那些要債的真的像老李說的剁我手指，或者逼我做「按摩女」。

第二天，我買了幾斤筒子骨，燉了一大罐湯，看著他們爺倆吃得那麼開心，我真的捨不得走，可不走又怎麼辦呢！第三天，在要債的上門之前，我拿著收拾好的行李，將家裡最後剩的300多元錢和一封信放在桌上，然後出門了。我以為只用去幾個月就回來，沒想到，這一去就是6年。

回家好難

一去山西，老李幫別人做工程的事黃了，沒辦法，我只能和他一起幫人打工，可這根本賺不到什麼錢。過了半年，我想家，想兒子，實在待不下去了，要回家。老李說，我就這樣回去，肯定受罪，他已經看了門面了，準備投資開個小餐館，只要一賺到錢就給錢我回家。

他說的也是實話，欠的錢利滾利，我回到家又能怎麼辦。如果多拿些錢回去，對自力也能有個交代。餐館第一年只保了個本，第二年開始賺錢，沒想到，生意越做越好，而我，看著錢好賺，總想著多賺點錢回家，多為兒子存點上學的學費，這一晃就是6年。6年間，我不敢打電話回家，只打給了我父母，讓他們轉告自力我很好，等賺到錢就回家，並讓他們不告訴自力我在哪裡。聽我父母說，一開始，自力經常帶著孩子去他們那裡找我，後來，漸漸就不去了。

老李一直對我不錯，餐館的重活累活從不讓我干，平日吃穿用，我喜歡什麼他就給我買什麼，可他對我再好，我也總想回家。因而，賺的錢他從不讓我碰，存折的密碼他也不告訴我，只說到時一定會分給我。也許是勞累過度，這兩年來，他身體越來越差。今年的8月31日，他對我說，他老了，不想在外面奔波了，想回家養老，很快就是他的60大壽，他的孩子都等著他，餐館他已經聯繫好轉讓的人了，等手續辦好，拿到錢就分給我該得的那份。接下來幾天，我沒有一晚是睡著了的，既為能回武漢感到開心，又怕面對自力和兒子，同時，我也不知道老李到底給我多少錢，如果給少了，我該怎麼辦。

餐館轉讓出去的第二天下午，老李帶著一個黑袋子回來了，我打開一看，袋子裡裝的全是錢。原來，這幾年，我們賺了40多萬，老李分了20萬給我。我和老李告別後，帶著錢，忐忑不安地回到武漢。到漢後，我住進旅社，然後給以前一個好友打電話。她一接到電話就罵我，從她那裡，我知道自力和兒子這6年吃了不少苦，我心裡痛啊，恨不得飛回去，又不敢。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我才敢回家。鎖沒換，一推門，自力正站在門後，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個死人。他小聲說，我知道你回來了，兒子睡了，我們出去說。

那晚，我哭著承認自己錯了，求他讓我回家。他不打我，也不罵我，只反覆說著一句話：「你早就死了，還回來幹什麼。」

第二天下午，我去學校等兒子，好不容易等到兒子，他卻像見了鬼似的撒腿就跑，一定是他爸爸跟他說了什麼。

這兩個多月來，我想盡了辦法，自力都不肯接受我。我知道，是我錯了，可當初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只希望他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打聽過，這麼多年，他都沒找過人，他不是一直在等我嗎，我保證，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對他，好好對兒子！

【他說】

秦自力：走了就不要回來

電話裡，秦自力一聽我是陳玉英的朋友，情緒就激動起來，很不耐煩地說：「要說的都跟她說清楚了，她找誰來說都沒用！」說完他就掛了電話。我只得一條接一條地給他發短信，最終，他同意談一談。

我30多歲才結婚，娶到年輕漂亮的陳玉英，我怎麼會對她不好！從認識到結婚，我處處讓著她，就是怕她嫌我窮，嫌我年紀大。兒子出生後，我更是感激她，恨不能將她供起來。可沒想到，我這個人命會那麼不順，先是失去了穩定工作，等能多賺點錢了身體又不行了。我是個將心比心的人，覺得愧對她就想辦法回收些廢品多賺點錢，我一直以為她作為我的妻子會惦記我、牽掛我、體諒我。可是我沒想到，她竟然會留下一筆債，拋下我和兒子跟人跑了。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我從學校將兒子接回家，一進門就覺得屋裡不對勁，再一看桌上的錢和信，我就傻了，只到兒子喊肚子餓，我才清醒過來。等我燒了鍋水準備下面時，要債的上門了，當時，我只想揍人，可還沒打著人，身上就挨了幾拳。兒子的哭喊聲將左鄰右舍引來，要債的不敢打人了，但搬空了家裡的電器，並說那些只是利息，錢還是要還的。我已經沒心思去管他們，只想死了算了。這件事最終是家裡一個有點身份的遠親看我可憐，找了人出錢擺平了。要債的不來了，可面對空空的房子和哭著要媽媽的兒子，我活著還有什麼勁。我在長江大橋上走了5趟，最終，為了兒子，我還是決定活下來。那幾年，我的苦就不說了，兒子才是真苦啊，他媽走了沒多久他就學會了做簡單的飯菜，如果做完作業還沒見我回來就會出去找我，幫著我收廢品。剛開始，他還常常問他媽去哪裡了，我脾氣好時就說打工去了，脾氣不好時就說他媽死了。他漸漸懂事後也就不問了，偶爾別人問他，他也說他媽死了。

現在，兒子學習很好，我也有了間小門面，除了收廢品，還幫人修電器，洗油煙機，雖然不能發財，但養我和兒子夠了，我知道她現在有錢了，但她有多少錢我和兒子都不稀罕，我們早就當她死了。現在，別說她有20萬，就算她給我100萬，我也不讓她回來。(口述實錄 文中人物為化名)

【碰撞】

以心換心

曾做出絕情之舉的陳玉英如今後悔莫及，曾飽受失妻之痛的秦自力現在決不回頭。表面上看，破鏡難圓，但我注意到秦自力無論怎樣責罵陳玉英，他都沒有提「離婚」二字，而且，陳玉英也曾提到，秦自力到如今也沒有換家門的鑰匙，這說明，他雖不肯讓陳玉英回家，但心底裡，還是將陳玉英看作他的妻子，還是對陳玉英有感情的。

6年的過錯僅僅2個多月是難以彌補的，6年的傷痛也不是幾句悔過的話能撫平的，如果陳玉英真心悔過，就要用行動表明自己的決心和態度，例如主動去為丈夫和孩子做可口的飯菜，真心去關心他們、面對冷言冷語也能微笑面對……只要是誠心悔過，只要是心中有著深切的愛，相信假以時日，陳玉英或許能漸漸融化她在丈夫和兒子心中築下的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