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編織的繩子
嘗夠了十來年四處租房的艱難,她終於有了新居——住進了樓房。住在農村的父母也高興的很,終於去了一塊心玻雖然正是農忙時節,也抽了一天空,特地起來瞧一瞧。
父親伸出粗糙的手,剛想摸一摸雪白的牆壁,又急忙縮回來,嘴裡嘟囔著:「光是挺光,白也夠白,可這麼大的地方,就值十七八萬?」
有人敲門,是做防盜窗的,來聯繫活。快到夏天了,窗戶關不住了,這防盜窗是應該上。父親不理解,這麼高的六樓還用上柵欄?她說,六樓賊也一樣上得來。她的一個朋友家就住六樓,去年夏天,一個賊爬著別人家的防盜窗一直爬到朋友家,幸虧被及時發現,賊竟像一隻壁虎一樣敏捷,一會兒便沒了蹤影。這城裡呀,可亂得很,哪像鄉下那樣太平。她收下了來人的名片,準備過幾天再聯繫。
沒過了一個星期,父親竟又來了。她吃了一驚,以為有什麼了不得的事。父親放下手中的塑料袋,端起水杯一飲而盡,用手背抿了抿嘴說:「我和你娘看電視新聞了,看到一座大樓著火,燒死了不少人呢,你不是要做鐵窗嗎,聽消防員說了,最好在鐵窗上留個活門,平時鎖著,真有點事,有備無患哪。你娘心裡擱不住事,特地讓我趕來告訴你這件事。這不,鎖我給你買了。」父親從塑料袋裡拎出一把新鎖,鑰匙亮晶晶的。「另外,我還帶了…帶了根繩子,有備無患哪。」她看著父親又拎出一條繩子來,「撲哧」一下樂出聲來,「哎呀,爸,你們想的可真多……」
繩子是父親捆柴用的那種,磨得有些發亮。一看便知結實的很,頭上還繫著一個柞木勾子。父親平時捆柴時,繩子一挽便能在勾子頭上打個「豬蹄扣」,越勒越緊。小時侯,隨父親打柴,父親還教過她哩。
她覺得父親很可笑,但看著父親一本正經的樣子,她又把繩子拿起來,放到廚房一個桔子筐裡。
大火著起來時,是在清晨。
人們大多還在夢鄉中,整幢樓就已葬身火海。
她感到格外的嗆,格外的悶,不經意地向窗戶瞄了一眼,濃煙在滾滾上升,間或有暗紅的火舌猙獰著串上玻璃窗。她猛地躥起來喊:「兒子!兒子快起來,著火了!」丈夫在外做活,常年不在家,家裡只有她和兒子倆個。她湊近南面的窗子,剛想探頭看一看,一股熱浪就把她逼了回來。她又小心地靠近門,手指剛一接觸,就被燙了回來。看來,樓道裡的火不小——那裡堆放著很多各家各戶裝修用的木料。
她又跑到北面廚房的窗子邊,這邊的火勢稍微小一點,要下已經亂成了一團。小區樓洞邊堆積著許多準備鋪的地磚,消防車在淒厲地叫著,就在於進不來。有許多消防員在緊張地跑動著,搬運著……
兒子被驚呆了,靠在她身邊瑟瑟發抖。怎麼逃出去?她的腦子在迅速地轉動。忽然,廚房邊那個桔子筐引起她的注意,她迅速抖落出那捆繩子——父親帶給她的繩子。
她用那串高晶晶的鑰匙,打開防盜窗上的活門,把柞木勾子勾在鐵條上,再學著父親的樣子,一挽,打了個「豬蹄扣」,拽了拽,應該結實。她簡要地對兒子做了逃生的要求後,給兒子戴上一副手套,自己用毛巾把手纏上,然後抓緊了繩子,從小門爬出去。兒子也照著她的樣子爬出來。她盡力抓緊繩子,並用肩頭分擔一下兒子的重量,一邊大聲告誡兒子不要向下看,然後母子倆慢慢向下滑去。
她感到兒子的重量越來越沉,手火嚕嚕地疼,但她知道:必須抓住!
離地面還有四五米時,她實在堅持住了,手一鬆勁,母子倆快速滑向地面。謝天謝地——地面上還沒鋪地磚,是一層鬆軟的沙子!等她從眩暈中睜開眼,發現四樓的鄰居——那個瘦老頭,伸展胳膊正用一把笤帚努力地把懸著的繩子撈向自己,他身後是那個胖老太。他們學著她的樣子,也逃向了地面。接著是五樓一家三口也倣傚著勝利逃生……
那場大火,燒傷八人,燒死四人!
瘦老頭和胖老太流著眼淚不停地嘟囔著;「閨女,多虧你這根救命的繩子,它救了七條命呀!」
她還沒完全從懵然中醒過來,眼前飄呀搖呀的,是那條用父愛編織的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