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I最大一起烏龍事件:負責查臥底的人就是臥底
他一臉認真地坐在那參加著聯邦調查局的特工會議,同僚們正焦慮地談論著調查局可能存在的內鬼,一遍一遍落實抓捕方案……沒人注意到,他那總是佈滿陰雲的臉上,正秘密地泛起一絲微笑。
他叫羅伯特·菲利浦·漢森,有著多重身份:虔誠的羅馬天主教教徒,前聯邦調查局成員,同時還和蘇聯情報部門保持聯繫,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雙重特工。無數的秘密情報從裡根的辦公桌上傳到了聯邦調查局的秘密信箱,再被漢森打包送給戈爾巴喬夫和他的繼任者們。漢森在聯邦調查局工作了25年,可竟然有15年的時間是在為蘇聯和俄羅斯效力,直到2001年他的事情才終於暴露,最諷刺的是,漢森本人就是從事反間諜工作的老手,他正是自己平時在抓的那種人。這個看似普通的中年人,上演了一出真實版《碟中諜》。
漢森向俄羅斯提供了27封信件和22個郵包約6000頁的絕密情報。其中包括美國的核武器發展計劃、電子偵察技術等絕密件,以及美國在俄羅斯駐美大使館的地下挖地道用於監聽使館的行為,最為重要的是,漢森於1985年10月1日和1989年3月20日向克格勃透露了三名被美國招募了的俄特工名單。他們是謝爾蓋·莫多林、瓦列裡·馬爾丁諾夫和鮑利斯·尤任。前兩人後來被槍決,尤任則在俄獄中服刑期滿後移居美國,漢森總共從蘇聯和俄羅斯情報機構拿到約140萬美元的報酬,其中包括現金和鑽石。
由於漢森能夠接觸到政府各部門的情報並精通電腦技術,因此他造成的損害可能需要多年才能逐步挽回。美國傳媒甚至一度稱之為「完美的間諜」,「可能是美國歷史上最嚴重的情報災難」。當美國總統小布什在「空軍一號」專機上接到美國聯邦調查局揪出一隻特大「鼴鼠」的報告時震驚地說:「對於熱愛美國的人來說,今天是尤其艱難的一天。我要警告那些背叛自己祖國的人,他們遲早會被抓住,並且受到嚴厲處罰的!」
然而在漢森鄰居們眼中,他是一個很平常的傢伙:其貌不揚,總是穿著一身深色西裝,和妻子住在一棟高低結構帶車庫的磚木房子裡,平時只開普通的福特轎車和一輛小型貨車,車道上還裝著籃球架。他是六個孩子的父親,妻子在當地的天主教學校業餘教授宗教課,一家人定期參加社區活動,除了偶爾有鄰居抱怨他家裡的狗到處亂跑之外,誰也沒有想到這會是一個超級間諜。
和大多數間諜的早年經歷一樣,漢森也有著痛苦的童年。他的父親霍華德是一個粗暴的警官,漢森小時候經常受到他的虐待。也許是基於此種原因,漢森在成年後也有些性格扭曲——他看起來有點鬱鬱寡歡,同行們常喊他「死亡醫生」。
羅伯特·漢森1944年4月18日出生在芝加哥。大學時他的專業是會計。在就讀伊利諾州專科學校時,漢森學習了俄語。70年代初他被芝加哥警察局錄用,在對內偵察處工作。1976年他被調到美國聯邦調查局,後來他專門負責對俄羅斯駐紐約外交官的跟蹤。
1985年,漢森向蘇聯駐聯合國代表處寄出了一個包裹和一封信。信中寫道:「我相信,貴國的專家一定會對這些文件作出恰當的評價。專家們一定會認為應該付給我10萬美金。」從那時起,漢森就開始為蘇聯傳遞情報。他當時在克格勃總部的代號為「拉蒙」,或簡稱「」。他謹慎小心,從未和任何俄國人直接發生過聯繫,只通過「秘密信箱」向俄特工轉交情報並領取報酬。甚至直到他被捕時,俄羅斯人才知道這些年來一直為自己提供情報的人是誰。
1989年,美國國務院一位名叫布洛赫的官員被懷疑是間諜。漢森就給克格勃發消息說他正在接受調查,於是蘇聯與布洛赫的聯繫就斷了。因為沒有確鑿證據,布洛赫沒有受到犯罪指控。這件事引起了聯邦調查局的高度警惕,他們意識到隊伍裡出了內鬼——他們隱藏的如此之深,就像鼴鼠。於是,調查鼴鼠是誰,成了那段時間的主要任務。而漢森的工作,就是找到鼴鼠——換句話說,就是在調查自己。
雖然這些年來漢森幾乎沒有被懷疑過,但間諜生涯並不風平浪靜。漢森的妹夫,同為聯邦調查局員工的馬克曾在漢森的房子中發現過大量現金,他覺得這很異常,因此向上司建議調查漢森,然而調查局當時一心在找所謂的「鼴鼠」,根本沒有在意這樣的「小事」,所以事情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1991年12月,蘇聯解體,敏銳的漢森擔心自己在政治動盪中暴露,所以斷絕了一段時間的通信。到了第二年俄羅斯聯邦成立後,漢森想重操舊業,他背著一個包的文檔,親自去俄羅斯大使館,說自己的代號,希望能得到回應,然而那些官員們顯然都不知道這個名字。但他沒有死心。到了1993年,他侵入聯邦調查局特工雷的計算機並打印出一份機密文件,還用聯調局的內部計算機搜索引擎輸入自己的名字,想查看自己有沒有被調查,發現沒有後,他決定恢復自己的間諜生涯。在1999年的秋天,他同前蘇聯克格勃的繼任者建立了聯繫,繼續從事間諜工作。
在漢森一步步作死時,美國聯邦調查局和中央情報局也沒閒著,他們成立了一個聯合「捕獵鼴鼠小組」,用犯罪側寫技術(就是美劇《犯罪心理》裡常用的手段)來給間諜「畫像」。可能是破案心切,他們錯誤的把目光聚集在一個無辜的人布萊恩·凱利身上。他們搜查他的房子、竊聽他的電話、無孔不入地監視他和他的家人,甚至審問他的前妻、姐姐和三個孩子。凱利極力的否認一切。聯調局也沒有找到更多證據,只好讓他離開。
犯罪側寫不成,聯調局又想出新招——重金購買鼴鼠的身份。他們找到了一個曾是前克格勃特工的商人,以參加商務會議的名義邀請他去紐約,然後給了他一大筆錢,問鼴鼠到底是誰。俄羅斯人說自己雖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可以得到鼴鼠的克格勃/ SVR文件。
2000年11月,美國聯邦調查局終於獲得了文件,包括一「中型手提箱。」文件中有一份7月21日的錄音帶,是1986年鼴鼠和克格勃特工之間的對話。這時一個探員覺得聲音很熟悉,但想不起是誰。直到搜索其它文件,他們才從一個引用中找到了線索,再回去聽錄音,人們意識到這正是漢森。他們還對比了指紋,更加確認了他的身份。
特工們一邊保存這些有力的物證,另一邊,他們開始了對漢森的圍獵計劃。先是監視漢森,他們提拔他,給他一份新工作——監督聯邦調查局計算機安全。還給他配了一個助理。助理證實了漢森使用Palm三世PDA存儲自己的信息。於是助理下載了其中一些加密的文件,解碼了其中的內容,這些後來成了漢森從事間諜活動的鐵證。
其實聰明如漢森對自己的處境也並非毫無察覺,他總覺得自己被竊聽,還覺得新工作非常乏味。可他並沒有停止自己的間諜行為,直到在那個春日的星期天,2001年2月18日,華盛頓市郊的法克斯通公園。漢森走過木橋,再次前往約定地點交換情報時,忽然一群「遊客」一擁而上,將他按倒在地。漢森被抓住時竟然大呼:「你們怎麼這麼久才抓住我?」
蘇聯還在的時候,1980年,羅伯特‧漢森剛剛成為格魯烏的間諜,他在一封交聯信上寫道:「最後,如能準備一個逃跑計劃,我將不勝感激(世上沒有什麼可以永久不變,所謂永恆也只是相對而言)。」他知道自己有一天會窮途末路。
漢森是一個虔誠的羅馬天主教教徒,本應信奉禁慾主義原則,卻在脫衣舞孃身上一擲千金;他是美國人,卻為敵對國效力;他是反間諜特工,自己卻是間諜,他是六個孩子的父親,卻一直在把自己拖向危險的深淵。
就在漢森落網的同一天,瑞典警方也宣佈逮捕一名向俄羅斯出賣情報的高級間諜,在國與國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中,間諜們不過是一些棋子罷了。
有人曾說,一個人情願做間諜可能是因為思想傾向和信仰,或者是為了金錢。要麼就是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極度不滿。但還有一種間諜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聰明才智——漢森很可能就是這樣一位間諜。他曾說:「俄羅斯與蘇聯並無多大區別,仍然還是共產主義國家,只不過是統治者一種重新組合或是換另一種形式統治這個國家。共產主義的最大謬誤,就是堅信人是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來完善自我,而實際上,人是不可能通過自己的努力來自我完善的。因為人的秉性從來就是邪惡的。」在羅伯特·漢森身上有一種強烈的想出類拔萃的念頭,他總想證明自己比其他同事強,在從事間諜活動中獲得的那種危險和刺激並存的感覺激發了一種優越感:這是多麼孤獨又多麼令人興奮啊。
如果說間諜是世界上最孤獨的人,那雙重間諜一定有著雙倍的孤獨了。
有一次漢森說自己要外出工作一年,克格勃就給了他1萬美元。也許是出於對間諜生活的感慨,他們還附贈了一首小詩。
「人生無常,光陰似箭。
我們的生活,如此短暫。
只要稍做停留,
時光就會從眼前倏然流逝。」
大概,其中滋味,沒人能比羅伯特·漢森體會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