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朋友最長久
有些朋友很平淡,你們的關係總是那麼不溫不火,聚少離多,不隨時間和空間的改變而淡遠,但也不曾濃烈如酒,越飲越醇。然而你就是少不了他,那種牽掛,不時地劃空而來,淡淡的,卻長長久久。程遠就是這樣的一個朋友。
我不知道程遠去了瑞士,這讓我始料不及。
那天,我在清理垃圾郵件的時候,突然被一封標題為我別名的郵件驚呆了,在眾多郵件來往中,還沒有人如此親近地直呼我的別名。匆忙打開看看,竟然是程遠。
我和程遠同學九年,又共事一年。他屬於永不安分和特別喜歡折騰的那種,總有數不清的點子滿腦子地亂跑,做任何事情總有自己的道理,反正是永遠活力不盡的那種人,讓小女生們總是羨慕不已,程遠呢?他總有辦法掏出小妹妹們的眼淚,程遠是位專聽別人秘密的人。而我呢?小女人的「壞」毛病全部佔盡,多愁善感啊,膽子小,愛做夢,喜歡聽好話,非常任性,超級浪漫……每每遇上不順心的事兒,常常是躲在角落裡掉眼淚,一滴,兩滴,三滴,就等程遠一句柔聲的關切,馬上就泣不成聲。程遠理所應當地成為我最好的傾訴對像和代言人。
所以我敢說程遠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我的人,他知道我所有的弱點和軟肋,並且知道怎麼治我。如果有人問這個世界上最不願娶我為妻的人是誰,那個人準是程遠。曾經的我們被人無數次的戲說為初戀的多種版本,可我太清楚一個道理,打死也不能嫁給一個聰明到可以一眼看穿你的人。正因為不涉及「愛」字,我和程遠的關係一直是那麼地純粹。
大學畢業,我們同進一家報社,由於他父親的一些關係,他還可以不像我們一樣不得已擠上破舊的夏利出租車去搶新聞,因為單位給他一個副主任的閒職,還配上了一輛紅旗牌小車,這曾經讓我非常羨慕。而程遠呢,真是太順利了。他一直生活在他父母的庇護下,生活和工作同樣愉快和充實。然而就在我以為的幸福生活中,程遠開始了抱怨。他抱怨日子的過於平淡,抱怨這個職業的辛苦和收入的不公平。這可能是程遠選擇出國的最好理由,對於喜歡折騰的程遠來講,也許出國是個最好的選擇。我想。
可程遠選擇去瑞士,依然超出了我的想像範圍。因為在我看來,永不安分的程遠一定會去美國,那裡的消費水平和收入適合喜歡折騰的人去生存。而瑞士呢?這個德語的國家不論是生活質量還是移民工作的環境,親和力不是太強。況且,程遠哪裡會說德語呢?
字裡行間,程遠的笑容似乎在眼前。那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就好像站在我面前,咧著嘴,欣喜地訴說著那個國家的美麗:經濟的繁榮,生活的天堂,工作的緊湊,可觀的收入,休假的閒適,這一切都如願以償,都是他一直追求與嚮往的。我在心裡說,好了,程遠,這次,你應該安分了吧。
我馬上給程遠回了封信,信的末尾還壞笑著說,程遠,等你娶個瑞士牌的洋貓咪回來。
然而,半年過去,我再也沒有得到程遠的一字半句了。幾次打越洋電話給他,都是無人接聽。
心裡在想,程遠啊程遠,你到底在做什麼呢?
偶然間,聽一位加拿大的朋友說,程遠到了加拿大,是瑞士的一位同事介紹去的,似乎工作得挺不錯。這次,我又一次驚奇不已。程遠啊,你到底搞什麼鬼?有沒搞錯,這麼快就從你的人間天堂飛往地球的又一岸啦?你能適應如此頻繁地更換國家和工作麼?
好不容易盼得了程遠的來信,他似乎對此次的時空交換並沒有做出太多的解釋,只是說了,啊,加拿大這個移民國家包容心真強埃我想,也許,程遠正處於行走的路上,依他的性格,肯定希望不斷找尋最適合自己的城市和位置,不闖蕩一番,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對於程遠的近況呢,我一無所知。生活得怎麼樣?工作開心否?加拿大比起瑞士,是不是更適合生存呢?不過我相信聰明的程遠一定有個利弊的權衡,去加拿大,也許是對的。遠隔著水過千山,我能做什麼呢?除了一句至誠的祝福,別無他法。
又是幾個月過去了,某天電話響過,居然是程遠!他說他在英國,已經兩個多月了,什麼一切都好!我的老天!我兒時的夥伴,不是你說錯了就是我聽錯啦?不會吧?我的眼球都快跌出來啦。我說程遠你這小子,你是不是仗著世界公民的身份證,準備周遊列國咧?
聽我在這邊大呼小叫的,程遠很是開心。他說,出門在外,哪有事事順心的?不過男人嘛,總是要學會闖闖的。再說了,換工作和換環境同等重要,也是常事嘛,這不是比中國護照方便啊?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啦,加拿大那邊的氣候超級冷,比北京差多啦,工作嘛,主要投個好心情,你說是不是?英國環境不錯的,很適合男人闖世界的。那麼,去英國工作的程遠真的是如魚得水啦?從他的語氣中,我糊塗了,無法判斷是感歎還是興奮?是深沉還是滄桑呢?鬼知道?
程遠告訴我,為了挑戰自己,他進了一家世界著名的日資企業,硬是憑藉著做媒體時的那種認知風格,還有向來獨家稱讚的表達能力,他已經升為部門經理了。他說,所謂經理,也沒管幾個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啦。
沒等我驚喜祝賀,我聽見程遠的聲音壓低了。不過他媽的小日本的確缺乏足夠的人情味,雖然工作環境一流,待遇一流,管理超級嚴。上班不准打私人電話,不許瀏覽與工作無關的網頁,更不讓有機會在線聊天了——唉呀,不好不好,老闆來了,我們下次聊好啦。接著,卡嚓一聲,那邊沒有聲音了。天啦,有這麼恐怖麼?你還沒告訴我新的電話號碼呢?還有郵件地址,是不是也換了?原來的怎麼總不見回信呢?電話這邊,我無可奈何,失望之極!可我能有什麼辦法呢?一個字——「等」,等程遠再次聯繫我,而現在呢?我只能面對空氣。
就是這樣,一個短暫的電話,我知道我兒時的夥伴程遠去了英國,而且是加盟了一家國際大公司,並且做到了經理級別,僅此而已。不過我想,也許現在的職務於程遠更真實。
當年的一切物是人非事事休,而我,也同樣更換了一個工作環境。在向晚的風裡,當我滿足於目前有條不紊的生活狀態中時;當我累身於平凡生活的瑣碎時;當我感恩於一份生活的感動時,我常常會凝望著那個似是而非的方向問,我兒時的好朋友,那個至今親切呼喚我別名的夥伴,你在他鄉還好麼?你還會漂泊到其他的地方麼?你還是像以前那樣滿腹抱怨嗎?你依然是喜歡折騰如故麼?你那顆永不安定的心,到底何時會停泊靠岸呢?一切當保重!切記珍重!
我知道,對於那個兒時的夥伴,我的任何詳細盤問都是毫無意義的;我也知道,即使我什麼也不問,程遠什麼也不說,程遠依然是喜歡漂泊的程遠,而我呢?依然是對他的牽掛永不改變。我們也許再也沒有最初的親密無間,而隨著時空的改變,曾經的友誼似乎漸行淡遠,然而,我深信,在我和程遠的心中,一定相互預定了一個角落,在那個角落裡存放著我們彼此的友誼和牽掛,還有祝福。我們不再追求感情的純粹,諸如男女愛情的純粹,友誼的純粹,我們追求的是感情的真摯以及它帶給我們那種淡淡雋永的美好感受。
戀人可以分手,夫妻可以離異,而相互牽掛,彼此關懷和祝福的朋友卻是心中永遠溫暖的角落。就像我和程遠,平淡的友誼最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