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那麼寧靜，一輪明月已掛中天，應是午夜時分了。伏案工作了半個晚上，站起來伸伸腰，看著那柔和的月光灑滿鬱鬱蔥蔥的大地，頓覺心曠神怡……
恬靜的夜空傳來的一陣婦女的泣咽，那麼悲涼，那麼委屈，給歡樂的心境撒下了一層暗談的陰影。是誰？我聆聽著。啊，是她！鄰居的秀英。嗚咽中還夾雜著爭吵聲：
「你做出這等事，我們怎樣去見人？」那粗獷的男低音顯然是志強的，──唔、兩口子幹起來了。奇怪，他們兩口子一向情投意合，夫妻相愛，左鄰右里誰不稱讚，誰不羨慕？怎麼今晚……
「上可對天，下可對地，中間是良心，我沒有行差踏錯，可能這是怪物。嗚……嗚。」秀英邊哭邊發誓。
「清官難審家務事」，但老鄰居的感情，長輩的責任，平日他們夫妻對我的敬重，驅使我去干預干預一下，最少希望能調解調解吧。
開門的是志強，幾天不見竟然清瘦了不少，原的來「國」字面卻顯得兩顴隆起，雙眼佈滿紅絲，眼皮浮腫，顯然偷偷地哭過啦，我心裡格丁了一下：呀，問題看來相當嚴重──「男人流血不流淚」嘛。
「什麼事搞成這個樣子？」坐未甫定，我單刀直入地擺起長者架勢來。
「哇」的一聲，秀英以嚎啕大哭來回答；志強卻默默長歎，氣氛沉悶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你們啊，真是……」我擺出怒氣的樣子，繼續說，「信得過老頭子，就把事情告知我，一對平日恩愛夫妻，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呢？」
秀英被我鎮住了，終於開聲吵嗄啞地說，「問他１志強也緩過氣來，不無羞愧地、聲音低得勉強可聽清地說：「事情是這樣，孩子已經３歲多了，我也做了絕育結紮……」
是啊，我才注意到孩子不在房裡。我心裡格丁了一下，急不及待地打斷他的話：「小玲呢？她怎啦？」
「小玲？──啊，無事。我們怕吵吵鬧鬧影響她，送去外婆處住幾天。」
「原來如此１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看來你倆已干開幾天幾夜了。好，還不忘記下一代，好，好，好。」真頂用，一段小插曲竟把沉悶的空氣搗動、流通了，夫妻倆的面上掠過一下欣然的春風，但很快又消失了，顯然又掉進爭吵的老問題中。
「我做了絕育結紮手術，本來──但是──她卻又──有了，這、這──這不是……唉！丟臉呀！
「我問心無愧，我決不是胡鬧的女人！秀英一下子變得威武不屈，大聲地爭辯著。
「哈哈，我清楚了，」剛好問題發生在我的「業務範圍」內，我完全有能力做一個出色的審判員和調解員，喜形於色，語言也風趣多了，「也就是說，你結紮了，秀英又有了身孕，你嘛，就懷疑她有不軌行為，她嘛，就死不認賬。幾天幾夜就為此而鬥爭，對嗎？」
「我說，算了，我原諒她，去做『人流』丟掉這個不體面的東西，今後不再亂來算了……」
「嘻，夠寬宏大量，」我又風趣地插話。
「不！我要生他出來，看看似不似他那個醜樣，孩子只能是他的，絕不會有第二個老豆（父親）！
「哈，也不錯，好主意。但將來孩子只象媽，也一樣審不出誰是老豆（父親）。」
「我非搞個水落石出不可。認不出，去驗血型，像《血疑》裡的幸子那樣。」秀英力爭著。
「等那麼久不容易啊，整天在憋住一肚氣會傷身體的，何況電影裡的事在現實中往往辦不了的，那是藝術嘛。」
「我絕不背一世黑鍋１好一個秀英，真是倔強。
「好吧，我正式宣佈，由我審理這個夫妻爭吵案件，」他倆瞪著懷疑的眼睛望著我，我繼續很嚴肅地說，「請相信我這個醫生，明天我一定可弄個水落石出。今晚不准再吵再鬧，兩人都安心睡好覺，我不食言。」
一夜過去了。九點鐘我借來一台顯微鏡，上門審案了。夫妻雙雙以疑惑心情迎我進屋。我帶志強入臥房，取了精液標本，用玻璃片盛著放在顯微鏡下，自己檢查了一下，
「志強，你來看，這是什麼？」志強對著顯微鏡看著，我在旁邊教他。
「有一些蝌蚪狀的小蟲在流動。」志強困惑地望著我答。
「這些小蟲就是你的精子！有極少數人在輸精管結紮之後，輸精管可以復通，就會有重新受孕的機會。現在正式宣佈：孩子是你的，沒有第二個『老豆』！你，志強要向秀英道歉。」
夫妻糾紛解決了，又恢復了歡樂。
「秀英，還是去人工流產吧，『老豆』已經認出來了。」
「好，聽許醫生的，生一個就夠了。對嗎？志強。」
「一百個贊成，幾天前我不是叫你不要嗎？」
「往時不同今日哩。你呵，真是傻人！
歡笑聲在屋裡蕩漾，笑聲中充滿和諧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