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霜紅
如果不是這片葉子,我會以為我已忘了他。當我翻開日記,一片已風乾的紅葉從書中飄落,我知道我再也無法恢復往日的淡漠與疏離。
淚如雨下,心痛而無語。
初戀是無法癒合的傷痕。
最初是在那個中專院校。不稱心的專業只有枯燥和鬱悶,幾乎讓我喪失了生活的鬥志。在那段屬於人生最美好的光陰裡,天空卻愁雲慘淡、陰霾密佈。
逸的出現宛若颶風,在幾乎是不驚波瀾的心湖上捲起駭浪。
我知道,我戀愛了。可是我也知道,我的單戀注定是一個人的煎熬。不只是沒有怡人的容貌、淵博的學識、熟絡的人際關係……夠了,沒有!什麼都沒有!又憑什麼來結識逸、來瞭解他,並讓他瞭解我、愛上我呢?
(來自:搖搖屋)
逸的優秀是有目共睹的。運動嘗辯論賽嘗學生會處處活躍他英挺的身影,無數的燈光從不同的角度照射過來,他是舞台上眾人矚目的主角,而我只是甩在他身後的影子中極淡的一條。
如果沒有別離的縱容,我想我會帶著單戀的遺憾重回故土。
五月的校園綠蔭正濃。風中的爬山虎綠波翻滾,有如一隻隻挽留的手在招搖著。我佇立在風中,四年的過往伴著解脫的快感和別離的傷感像潮水一樣向我湧來,當別離的鳴笛驚醒我的思緒,我不由地潸然。
還是忘不了他呵!儘管我已用冷漠掩飾激情、用淡薄堆積記憶,我仍是驅不走扎根於心中的身影。
我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留在這個城市。只因為他低我一屆,只因為我仍可以和他共有一片天空、共處一方地!
寄出那封載滿心緒的信後,我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感。
直到收到逸的回信。
他說:「不能肯定你就是我想像的那個女孩,校報上見過你的文章,那些文字很華美,不過太憂鬱蒼涼了,這不符合一般女孩子的心境。不過,我相信你是個例外,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他的來信我從頭至尾細細看了三遍,這一段話我更是字斟句酌。本文來自愛情寶典
對於他的敏銳以及他所提及的「一般女孩子」、「例外」這些字眼,我都有一種知己相惜甚至是驕傲的感覺。
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作了回復。包括我的信任、真誠與戀慕。
我寫了這樣一段文字:「當你跋涉於茫茫人海,驀然回首,對上那似曾相識的明眸,那將是怎樣一種悸動與驚喜?」
「每天我們都有可能相遇,你覺得我會是一眼認出人海中的你,還是陌生得擦肩而過?」
我沒有正面回復,只是問他,「你相信直覺嗎?」
「不是很相信,但我從來沒認錯過人。也許是天賦。」他的回答無不機敏而自負。
「你怎麼又知道你不會認錯我?」我既欣喜又擔慮。
「你的文字。你的文字告訴了我你的思想和你的氣質。何況,我們還是校友,也許有見過你。」
像是要打消我的疑慮,他隨信寄來了一片葉子,「同一棵樹上能夠長出兩片完全一致的葉子嗎?」
這是他的篤定,他堅信任何人都是獨一氣質、不同存在的個體。
而我幾乎是心神俱醉啊!細細嫩嫩的葉子,如一隻伸攤過來的手掌,寫滿了邀請和不易察覺的深情。呵,這可是一片楓葉!
我是和同住的阿若一起去的。我和逸約定在學校的花園相見。
那已是元旦過後了,學校也即將放假。
天很冷,鉛灰色的雲低低地壓在,禿禿的枝丫如巨擘直指蒼穹。花園涼亭的四周已積滿了紫籐敗落的枯葉。
遠遠地見逸過來了。一身黑衣,挺拔如昔。
我一陣窒息。鬼使神差般,我對阿若說:「就說你是我,咱們互換一下身份。」
阿若不解地看著我:「我怎麼」
而逸已走到眼前了。他笑。
對我說:「真不該約在這樣的天氣,讓你們等了這麼久。」
我心擂如鼓:「對不起,你……你是逸吧?我是阿若,堇的室友。」
只是一閃而逝的疑惑與失望,逸恢復了神色。
而我,後悔得無以復加。
但,已沒了退路。
阿若很合作地伸出手:「嗨,逸,我是堇。」
逸伸出手,握緊了阿若的手。
我扭過頭,酸意直湧眼眶。
不知是怎樣的告別。
逸提議說:「天挺冷的,我們可以去喝杯熱咖啡。」
阿若對我說:「阿若,謝謝你陪我來,耽誤了你不少時間。」
我侷促地從涼亭的石凳上站起來。
逸看著我,一直微笑。
那俊朗的笑呵,竟和夢中的一樣。
我硬是忍住顫抖的聲息,笑,「再見」。
一句輕輕的再見,我聽見心碎的聲音。
隨著回家的人潮,我踏上了歸途。
走的那天,上海竟下起了雪,很少很小的,入手即化,卻像眼淚固執地潮濕我的手、我的臉。
我再也抑不住地哭了。
我整理了逸的回信,一共十封。從其中的一封中,抽出了那片葉子。
我凝眸良久。
這曾是逸和我的約定,而我們都沒有等到楓葉霜紅的季節。
這不過是一片紅葉,是未經霜侵、只屬於五月的紅葉呵!
是在那樣的年齡、那樣的心境才會將紅葉誤以為是楓葉吧?
如果現在一個男孩走來對我說:「這世上沒有兩片完全一樣的葉子。你是不可取代的。」我依舊會相信,他是愛我的。
因為紅葉終究不是楓葉。
而愛在另一個季節、另一片天空下會是另一種詮釋。
是真正的理解和寬容;是漫長等待後的成熟與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