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外戀：丈夫被慾望淹沒了
【後話】
美滿的人生是一個美麗的圓，而慾望是缺，有缺的人生是一大段弧線，缺口相向合圍，彷彿極力要愈合身上的傷口，所以人們傾盡力量要去滿足慾望，然而人的慾望無孔不入，被慾望控制的人，會被扭曲得很狼狽，越來越無力，那一張張焦渴的臉孔清晰地映射到我們的人生，使它殘缺不堪。
林旭曾經是葛蘭的缺，葛蘭理智的退避保證了家庭的完整，對於葛蘭來說，家庭就是她的圓。新鮮而激烈的愛情是李康的缺，他在選擇燃燒與冷卻之間搖擺不定，時間越長，傷口越難以癒合。
笑容從葛蘭臉上隱去，取而代之的是荒涼的堅毅，雖然茶已涼透，她的手仍然緊緊地捧著茶杯，她說：
「我相信他只是迷路了，會回來的。」
【有故事的人：葛蘭 女 38歲 家庭主婦】
文/聞心
【前話】
坐在我對面的葛蘭，第一眼看去是尋常三十七八歲婦人的樣子——不施脂粉，眉目乾淨，臉色略黯淡，然而她卻有一雙清澈得異乎尋常的眼睛，彷彿未曾有歲月世事的污染，這讓她平平的五官生動起來，長髮挽成簡單的懶髻，淡色的外衣，有樹一樣樸素自在的氣質。
她捧著茶杯，修長的手指緊緊地貼著杯壁，似乎在取暖。
我問她是不是冷，她莞爾一笑，這一笑拂去了她臉上淡淡的陰鬱，變得明亮光潔。
她對我說：「聞心，其實我並不想尋求幫助，我很理智，有自己的答案，我只想傾訴一下，這兩個月我實在是太難過了，真的是度日如年……」
葛蘭重新將擱下的茶杯捧起，雙手緊緊地握著，雖然她看起來有樹一樣的堅韌，但其實極需溫暖。葛蘭說：「其實我那時並不愛他，他也不愛我，我們都另有傾慕的對象。」
那還是在重慶，大學三年級，我瘋狂地喜歡上我們班的班長林旭。
林旭又高又帥，愛穿灰色套頭毛衣，淺色牛仔褲，眼神幽黑安靜，人也很溫和，班裡迷他的女同學很多，但我是最瘋狂的一個。與林旭相遇時，我的心會狂跳，整個人幾乎站不穩。林旭當然知道我的愛戀，他朝我點頭，臉微微的紅著，加快步子走開。
當時的我根本就不像個女孩子，大大咧咧的，十足的男人樣子，並且像醜小鴨一樣，我當時認為——我這樣的女孩兒不配與林旭相愛。那個夏天，我躺在宿舍，夜不能寐，面色潮紅，汗像水一樣從身體裡流出來。
宿舍的同學怕我會就此害相思病死去，央求林旭來宿舍看我。
我記得，當時的林旭沒有接受我的情意，只是握著我的手說：「你要好好吃東西，好好睡，健康地畢業。」我不停地點頭，一邊點頭一邊哭。
來宿舍安慰我的還有哥們兒李康。
李康與林旭完全不同，李康開朗，矮壯，骨骼粗大，聲音洪亮，我說他長得像一面鼓，如果耳朵再長一點，就可以做撥浪鼓了。那時的李康與我一樣，是暗戀的狀態，喜歡一個白衣飄飄的小師妹，相似的境遇讓我們之間多了一份戰友般的情誼，我們同心協力，互相鼓勵對方。
李康說：「啥子大不了的，不就是個錘子班長！你好起來，明天愛個學生會會長去！」
他帶我到校外的小餐館，給我點了四碗肉。他自己並不吃，端著一杯茶，蹺著二郎腿，笑瞇瞇地看我吃。
我與李康都以為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哥們兒，但是，他後來莫名其妙地吻了我，我想這一切都是緣吧。
那是大四，五月份的下午，很大的雨，我在操場邊的石凳上大哭，我的眼淚肯定是為林旭流的，但具體為何已記不清。李康與漂亮的小師妹打著一把傘走過，準備去校外玩，那時李康的追求快成功了，女孩兒也在慢慢接受他。
李康看到我，二話沒說就朝我跑來，女孩兒在他身後喊他他也沒回頭。跑到我的身邊，李康未加思索便用雙手抱住了我，拍我的背說：「別哭，我在這裡，你別哭。」
那時任何的援手都是莫大的力量，我鎮靜下來，見女孩兒正轉身往宿舍走，我推開李康，讓他去追。李康說：「別管我，你沒事了吧？」
看到李康被雨淋得塌下來的頭髮異常滑稽，我「撲哧」一笑，李康傻了，我說你的頭髮好醜。李康說你才丑，我真擔心以後你嫁不出去。
我鼓起腮幫裝生氣，突然，李康將他的嘴壓到了我的嘴上。
那是我和李康的初吻。我們沒有把它交給自己最傾慕的人，而是給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十幾年過去，葛蘭說起這個吻時清澈的眼睛裡充滿了疑惑與不解，其實同樣困惑的還有李康，他當時只想保護葛蘭，安慰她，也未曾料想親了她，也許這就是青春，青春莫名其妙的躁動。
我恨自己當時沒有一巴掌甩過去，並且居然還表現出很嬌羞的樣子。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一看到林旭就羞愧得抬不起頭，我覺得自己渾身都是污點，不再冰清玉潔，不再有資格愛他。
臨近畢業，我暫時放開所有的心事滿重慶地去找工作，我的父母重男輕女，偏愛弟弟，我決定不回山東。重慶的夏天異常熱，像火爐一樣，從五月一直到七月，我滿大街地竄，嘴唇都長了好幾個泡。
一天傍晚我回到學校，迎面碰上李康，自那一吻後我們碰面都有點尷尬，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子。突然，他盯著我嘴上的泡，笑著說：「莫不是我的口水有毒？」
我掄起拳頭打去，他就勢抓住我的手，說帶我去吃好吃的，他的手自然地搭在我的肩上，就像我們沒有接過吻，還是以前那樣。
那天李康說：「葛蘭，我們在一起算了，你是個好女孩兒，我也不壞，我們的性格很合得來，從來沒有吵過架，以後也不會吵的。」
我問：「你那天吻我，是可憐我還是喜歡我？」
「當時真的不知道，看到你哭我就急了，你這麼好，不應該受到傷害。至於那個吻，我真的是有點糊塗，要不我們再來一次試試？」
我們心中瘋狂愛著的人都那麼遙不可及，特別是李康，因為那眾目睽睽的吻，小師妹再也沒理過他。也許我和李康不能從對方身上得到激情，但至少都可以獲得溫暖與安全感。
半個月後，我租了一輛三輪車帶著書和行李，來到李康租住的小平房，這是李康找到工作後剛租的房子，他給了我鑰匙。
我收拾屋子，買菜做飯，等李康下班。
葛蘭與李康放棄追尋激盪的愛情，選擇平靜安寧地過日子。葛蘭說：「愛情有許多種，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是電光火石的，當願意為對方放棄、付出，守護對方，這也是愛情。是我的愛情。」
我們像夫妻一樣過起了日子，溫馨甜蜜，平和安寧，我們都很享受那種生活。有時我會問李康後不後悔，李康說算了，反正那一吻把小師妹氣跑了，只能將就了。
我相信李康說的是笑話，就像我並不後悔沒有繼續追求林旭。我相信我和李康是合適的一對兒，彼此信任。
很快，我們結婚了。
兩年後，我的工作日漸出色，公司在天津成立了分公司，我被派任為分公司總經理，那時李康在國營企業做得很不開心，索性辭職，我們舉家搬來天津。一年後，我們買了房，開始在天津定居，女兒也悄悄地來了，女兒的到來給小家庭增添了超乎尋常的歡樂。
後來，李康出來創業，開了一家網絡公司，幾年下來運轉很好。我的工作很忙碌，幾經思索，我辭了職，因為我們不需要太多的錢。我們的家只需要一根頂樑柱，而不是兩根，我必須退到一個妻子與母親應有的位子，這樣的家庭才是最穩固的。
我把家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做飯、洗衣、陪女兒、看書、健身……每到週末，我們一家三口會外出活動，爬山、游泳，李康經常兩手一張，把我和女兒左右摟緊說，我有兩個寶，一個大寶一個小寶。
我很容易滿足，何況我擁有這麼多，朋友們都勸我要管緊李康，說這樣年紀的男人，成熟有金，不去招別人，女孩子也會主動來招惹。但我並不擔憂，李康近年來發福得越發像撥浪鼓了，再說他也沒有過可疑的跡象。我相信我的幸福將是長久的，任何誘惑都不可能摧毀我的幸福，甚至林旭的出現也只產生了一瞬間的動搖，但僅僅只是一瞬間。
今年夏天，我從天津到重慶去參加老同學聚會，林旭在機場接我，微笑地望著我，原來的帥氣裡增添了幾分成熟，但仍穿著牛仔褲。我心裡想，真是要命的吸引人啊，我抑制住心跳，坦然地向他走去。
最後一天，我們還未離開的同學在大排檔吃飯，幾杯啤酒下去我已經醉了，然而並不全醉，還知道只往林旭懷裡倒去，倒進去便睡了。林旭把我送到學校招待所，幫我蓋好被子，坐在一邊看著我。很快我醒了，我看著他問：「當年你喜歡過我嗎？」林旭說是喜歡的，但不敢接受，我的愛太強烈，他怕承受不了。
我的眼淚流下來，林旭坐過來抱我，拍我的背，幾分鐘後我說——我要睡了你走吧。我把他推出去後倒在床上，被子都沒蓋就睡過去了。
第二天，林旭送我上飛機，換登機牌的時候，林旭說，把機票延後兩天，我們去一趟三峽好嗎？坐船去，當年我一直想和你去。
我搖頭，拚命地搖頭，心裡狂喊：當年你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說？
其實我是有掙扎的，三天的相處，我似乎回到了大學時期，我幾乎忘了天津還有我的家。我拚命地搖頭，不是搖給林旭看，而是給我自己力量。
飛機在天津降落了，離出口越近胸口越疼痛，我蹲在地上掉淚，在心裡跟林旭告別。半小時後，我擦乾眼淚出來，李康和女兒正在找我，看到他們，我突然鬆懈下來，像走了許多許多的路，我的心頓時很溫暖，我從來沒有那麼強烈的感覺——我是屬於他們的。
從重慶回天津的飛機上，過往種種瘋狂的愛戀如窗外的雲一樣在葛蘭心中翻滾，她想從窗口跳下去，落在林旭的前面，伸出手讓他牽著一起去三峽。然而葛蘭不得不壓制這強烈的慾望，她知道有些東西是不可逾越的，一旦邁出了一小步，也許眼前就會是深淵。
後來我問李康：「你就不擔心我會和林旭發生點什麼？」
李康在看電視，頭也沒回地說：「我瞭解你。」我又問：「如果你和小師妹相聚會怎麼樣？」
李康說：「要是我的話，就找機會跟她接吻，當年的初吻讓你給拿走了，一直不甘心！」
我抓起坐墊砸在他身上，大笑著說——你一邊呆著去吧。我把李康的這句話當成玩笑，我想當然地以為李康和我一樣，對於圍城外的誘惑有足夠的抵抗力，然而我太過自信了。
一天晚上，女兒在做作業，我在看書，廚房裡燉著雞。李康在書房，他喊我進去，說要跟我商量件事。
他愛上了公司裡一個叫王艷的女人，並且曾經向她表白過，但女人拒絕了他，他痛苦異常，認為女人拒絕他的原因是因為他已婚。
我的胸口如同有把匕首陡然插了進來，倒抽了幾口冷氣，李康抓住我的手說：「我知道這對你打擊很大，可是我真的很痛苦，我已經想了兩個月，還是決定向你坦白。」
我經常參加李康公司的活動，我見過王艷，長得很普通，但笑得很假，堆在臉上，聽說有個男友外派國外，今年春節會回來結婚。
我問：「你愛她？」
「是。」
「她愛你嗎？」
「我不太確定，但我想試一下，我真的想過要控制自己，但控制不了。」
「她就要結婚了，你想做他們的第三者？」
李康驚訝地看著我，他說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又說：「你為了還不確定的感情，要放棄十幾年的家庭，你想過得與失沒有？」
李康被我說愣住了，很久才說：「我並沒有說要放棄家庭，我只是想暫時搬出去兩個月。」我看著他，這個當年說要保護我的男人，近些年來為了讓他安心創業，家裡所有事情全是我打理的，不讓他操一點心，然而當我把他應負的家庭責任承擔下來時，他卻變成了孩子，當初那個懂得放棄懂得選擇的男人，現在完全被慾望淹沒了。
我冷靜下來，幫李康分析他繼續愛下去的利與弊，像母親指導孩子一樣，我告訴他我們同學聚會時林旭的邀請，告訴他我當時心中的疼痛，告訴他什麼是放棄，什麼是控制。
他說他不知道，很迷茫的樣子。
「你一邊愛著王艷，一邊與我們在一起開心地玩，你享受的樣子全是裝出來的？你臉上的笑全是裝出來的？」
李康拚命地搖頭說：「我們在一起時我是真的很快樂，但是，這不同於我愛王艷，我沒有辦法放棄。自從大學時代以後，我再也沒有這樣動過心，如果我不去瘋狂地愛一場，真的不甘心啊！我知道你會理解的，你一直最瞭解我。」
李康搬到書房睡了，而我整晚都無法入睡。那麼多年，他一直是摟著我睡覺的，有時半夜驚醒，我們都會互相尋找對方的手，我以為他跟我一樣，原來他卻一直都不甘心，對愛情不甘心。
李康開始晚歸，電話也關機，哄完女兒睡覺後，我就在客廳裡等，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直到深夜兩三點。我等他，聽到電梯的鈴聲響便打開門。
李康說：「我就出去愛一場，我知道沒得到的愛情是好的，我也知道所有的愛情過了熱戀都是一樣的，可我就是不甘心。」
「我不放。你努力地要去愛她，為什麼不努力地回到家庭中來？」
李康揪自己的頭髮，說他努力了，都試過了。
那天晚上，女兒讓我在床上陪她，我抱著她，全無睡意，她偷偷哭了，握著我的手不放。我跟她道歉，說都是我不好，害你這樣傷心。她說：「媽媽，你沒有錯，是爸爸壞了。」
是的，葛蘭沒有錯，她一直隱忍著憤怒與悲傷，沒有與李康爭吵，一直鼓勵他努力解決問題，給他時間冷靜，然而李康卻沒有努力，他夜歸，沉溺在愛情的追逐中。
我們之間一直保持著朋友的真誠、信任，我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傷害我。李康並不找各種借口夜歸，他說跟王艷在吃飯，看到我消瘦得厲害，李康抓著我的手說：「我求你，你要多吃點，不要再瘦下去了。」我望著這個得隴望蜀的孩子，很絕望，我想說只要你天天回來和我們一起吃飯，我就能吃下。可是，我不能說，因為我答應給他時間。
很多朋友都勸我放棄，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但是我瞭解他，他並不是個壞孩子，他只是被寵壞了，不懂得抵制誘惑，一時被新鮮的慾望控制了，我說我相信他只是一時糊塗。他會長大的，會成熟的。
雖然我這樣說，但內心的煎熬卻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天我都在問自己，這個男人還能要不？還會好起來不？還值得我等不？
幾乎每一周他都說要和王艷攤牌，斷絕關係，然而總是斷不了，王艷一個電話讓他陪著去逛街、看電影，他扔下我們拔腿就走。
我不想說王艷欲拒還迎的手段有多高明，壞的不是她，而是我的丈夫，李康完全可以拒絕，但是他沒有。我一天天看著這個男人壞下去，一天比一天更像陌生人。
一天晚上，我哭著跟李康說，等他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每次出去那麼晚回，我一點點抓狂和崩潰，我受不了，我撐不住了。我狠狠地哭，打自己的頭，掐自己的手臂。
他抱著我，說他在努力，他是要我的，要我和女兒的，要我給他時間。
我問他：「你這樣抱過她嗎？」
他說：「抱過。前幾天她哭了，說不想等我了，我安慰她，就抱她了。」
我想起許多年前他在操場上抱著我，說要保護我，現在他的懷抱不僅不再願意給我擋風雨，甚至還給我傷害，他的懷抱開始為另外的女人張開。
那天晚上李康沒有去書房睡，他抱著我，握著我的手，像十幾年我們習慣的那樣，很快鼾聲便響起。我抱著這個不知道是誰的男人，一夜無眠，心裡灰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