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我最不願意去的地方是殯儀館。那是因為,面對著昔日生動的臉龐如今已若死灰時,面對著昔日鮮活的生命如今已停止心跳時,我年輕的心總會被深深地刺痛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悲苦總會在腦海中游弋……
一生中,我必須得去的地方也是殯儀館。那是因為,生離死別的最後永訣,無論是親朋還是摯友,不看上一眼,心靈將會一生不得安寧;那是因為,每一次面對生命終結者,都會引起一次心靈的震顫,引發一番對人生的深層面的思考。
我的一位朋友,剛逾而立之年就躺在了奼紫嫣紅的花叢中,永遠停止了生命脈搏的跳動。知情者都說,他是揮霍浪費生命一族中的佼佼者,一日三餐每餐必飲,且每每酩酊大醉,還以此為快事。先是酒精肝,後是酒精肝轉化成肝硬化,再是肝硬化變成了肝癌,確切地說他是「喝死的」。
我的一位文友,剛跨過不惑之年的門檻,就撇下嬌妻愛女邁過了奈何橋,永遠停止了他那才思敏捷的思維。知情者都說,他是過分用腦、過分寫作「累死的」,我很以為然。這位文友寫作積極性空前高漲,為了創作一部中篇,曾開創過72小時無眠的全新紀錄。他死於猝死,突發性心力衰竭。
我的一位同事,剛交知天命之年也駕鶴西去,她的一雙兒女哭得如同淚人,但深情並不能呼喚她生命的復甦。知情者都說,她是被「名利慾」扼殺了生命。在那些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她視功名利祿甚於生命。為了評職稱,她曾與人爭名於朝;為了長工資,她曾與人爭利於市……最後,她帶著對名利的奢求絕塵而去。
每一次面對著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生命終結者,我都會想得很多很遠很深刻:是啊,「人生自古誰無死」,正常式的、病因式的、不可預見式的死亡,是誰都無法逃避的自然法則。就以人們常說的壽終正寢為例吧,這是人力難免、死而無憾的。可由於自身的不珍惜、不愛護、不檢點,將生命的常青樹過早地扼殺在成長期、鮮活時、燦爛階段,則無疑是人生的最大悲苦,也是對只有一次的生命的廉價而沽。有的人為吃喝玩樂所累,以透支生命的健康為代價;有的人為鞍馬勞頓所累,以加大生命盛載的超負荷為籌碼;有的人為功名利祿所累,以為之熬得身心憔悴為代價……
每一次從殯儀館歸來,都會有一種讓人大徹大悟的感覺在心底油然而生。在此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終結者那鮮花叢中的安詳面容,總會揮之不去地鑲嵌在腦海裡,教會我怎樣珍重健康、善待生命、遠離慾念。這種無慾的日子活得很充實、很輕鬆、也很快活。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終結者形象在腦海中的漸漸遁去,就又會在人生慾念的漩渦中,極不理智地去比拚。看來,時常參加一些殯儀活動,不但對死者是個紀念,對生者也許會更有意義。它會使你悟到一些哲理,產生一些反思,以寧靜致遠的淡泊心境,無貪無慾地過好今後生活中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