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面
他考上大學那年,在外地打工的父親除了帶回他急需的學費以外,還帶了一塊兩百多元的手錶。這個手錶在那個年代算得上奢侈之物。母親當即就喝斥父親,說肥料錢都還欠著人家的,你居然買這麼貴的手錶,況且這娃兒要表有什麼他考上大學那年,在外地打工的父親除了帶回他急需的學費以外,還帶了一塊兩百多元的手錶。這個手錶在那個年代算得上奢侈之物。母親當即就喝斥父親,說肥料錢都還欠著人家的,你居然買這麼貴的手錶,況且這娃兒要表有什麼用!沒怎麼讀過書的父親卻字正腔圓地說出兩個字:顏面。
四年的大學生活,他並沒感到這塊手錶帶給他多少榮耀,這是一個大城市,一個學生擁有一塊手錶沒啥稀奇,更何況他的手錶不是名牌。
畢業後,他留在了這座城市打拼。每個月省吃儉用,把節省下來的工資如數寄回老家,但每次都被父親退了回來,囑咐他不要太節剩也許父親明瞭他作為外鄉人的苦澀。比如,賣早點的阿姨會故意說他聽不懂的當地話奚落他;比如那些聽到他用普通話說對不起的當地人會突然發難,跟他叫囂不止。這些,他都一一忍了下來,不痛不癢地生活著。
幾年後,他用攢下來的錢娶了一個願與他同甘苦的外鄉妻子,並生了兒子。兒子三歲時說要和鄰居玲玲上同一家幼兒園,他帶著兒子去了。玲玲順利入學了,可兒子被拒門外。兒子哭喪著臉,拉著他的衣角問他,是不是我看起來不可愛或者我不乖,所以老師不喜歡我?那一刻,他的心像被割了一刀,他沒告訴兒子真正的原因,因為他不想讓孩子這麼小就學會自卑。
回去後,他立即辭掉了目前安穩但薪水不高的工作,開始身兼數職,沒日沒夜地工作和學習。一年後,他終於賺到了目前租住的這套房子的首付款,拿到了當地戶口,他的兒子也理所當然進了那家幼兒園。他看到兒子和同學們興高采烈地有說有笑時,不禁潸然淚下,想到父親曾說過「顏面」二字。
他給父親打電話,說今年年底我回來幫你們建一幢新房子。父親在那頭說,我和你媽都老了,要新房子幹啥,目前這房子又不是不能住,還是把錢留著吧,我的小孫子需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他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想起他父母至今還住在當年的草屋,而街坊鄰居們早已蓋起新樓。
他又投入工作。年底,他執意為父母蓋了新房。鄰居們見到他父母嘖嘖稱羨,說你們真有福。兒子能幹又孝順。父母笑開了花。他也笑開了花。
愛總是那麼平凡又偉大,催生出無窮無盡的力量,不讓自己所愛的人受到一點點傷害,哪怕只是顏面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