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債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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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債務」

父親的「債務」

親情是最不好定義的感情,因為它離我們最近,甚至近得有些瑣碎,但它同樣也是最容易定義的,因為我們每個人都在用生命去體會它,詮釋它,並從中汲取著一生都受用不盡的營養。——題記我八歲那年,母親跟弟弟從外婆家

親情是最不好定義的感情,因為它離我們最近,甚至近得有些瑣碎,但它同樣也是最容易定義的,因為我們每個人都在用生命去體會它,詮釋它,並從中汲取著一生都受用不盡的營養。

——題記

我八歲那年,母親跟弟弟從外婆家回來時,為了節省車費,坐一位熟人的手扶拖拉機。誰知,不幸遇到車禍,當時父親是流著兩行熱淚,把這個噩耗告訴我的。

我的母愛就像汽車急剎車一樣,「嘎」地停止了。從此,我和父親相依為命!

父親強忍著中年喪妻的巨大悲痛,苦撐著這個家,但是,他從來不讓我幹活。有一次,小嬸來家裡給我送點好吃的,恰巧碰到父親又在「驅趕」掃地的我,禁不住對父親說:「你不讓他學著幹點兒,等長大了什麼也不會,誰家姑娘能嫁給他。」父親說:「會讀書就行。」我聽了,幼小的心靈默默地記下了父親那滿眼期待的目光。

在我十一歲的時候,一個離異的女人走進了我和父親的生活。然而,當父親吞吞吐吐地徵求我的意見時,我想都沒有想,斷然拒絕:「我不要後媽1

為了抗議父親給我找後媽的想法,我選擇了離家出走。第二天上午,當父親在距家十多里的一幢廢棄的房子裡找到又累又餓的我時,我清楚地看見他的眼裡噙滿了淚。

從此父親再不提結婚的事,但有一天晚上他說:「舟兒,爹和你訂個協議,我這一生不再給你找後媽,但你將來得考上大學。這樣,等我老了,你供養我。」然而天不從人願,一向成績不錯的我,竟在高考中名落孫山,連我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

怎麼辦?我該怎樣面對父親?父親望子成龍的美夢徹底破滅了,我不敢想像當他知道我落榜的消息時會怎樣,我的精神幾乎要崩潰了……

但是,當我把落榜的消息告訴父親時,出乎我的意料,他沒有責備我半個字。在一陣壓抑的沉默過後,他緩緩地開了口:「復讀一年,再考名牌吧。」父親的這份心態,遠比責罵和拳頭更讓我難受。

我知道復讀費是父親大半年的血汗錢,更知道患有胃病的父親由於捨不得花錢,好幾回疼得在床上翻來覆去,汗水淋淋,也不願上醫院。然而,當我向父親提出放棄復讀、外出打工時,父親第一次向我發了火:「你這個糊塗小子,是不是想成心氣我?人要讀書才有前途,你怎麼不復讀考大學呢……」「可是,你這麼辛苦,我一個大小伙子卻不能給你分擔一點。」「你好好上學,考上大學,就是給我最大的分擔1就這樣,在父親的「生氣」中,我打消了幫助父親減輕生活壓力的想法,開始了復讀的生活。

這一年裡,我將父親的期望化作刻苦學習的動力。我一次次地對自己說:明舟,如果這一次你沒有考上大學,你一輩子都會自責。我的付出沒有白費,經過考後一段煎熬的等待,我被西安某高校錄取了。

消息傳來,父親飽經滄桑的臉上蕩漾著從未有過的喜悅和欣慰,淚水奪眶而出,喃喃地說:「舟兒,爹就知道你是一個有出息的孩子。」

然而,父親還沒有來得及仔細品味我們爺兒倆的快樂,兩天後的那個下午,父親支持不住,突然昏倒在地。我慌了,趕緊和聞訊而來的小叔一起將父親送進了醫院。「他是胃癌晚期,沒得救了。」醫生的話讓我如雷轟頂,一下子蒙了。我哭著問父親為什麼要長時間地隱瞞病情?父親笑了笑,費力地對我說了一句讓我終生都不能忘記的話:「舟兒,爹知道癌症意味著什麼,我不願住院治療,因為你讀書最需要錢埃」一股溫熱的暖流漫上心頭,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從臉上淌了下來。

父親歇了一陣,對我說:「舟兒,爹對不起你,這些年,為送你讀書,我借了李伯伯一萬五千元錢。剛才,我和李伯伯商量好了,他答應再借三萬元資助你上完大學……舟兒,你必須去上學。畢業後,早日還清李伯伯的債務。」說完父親又昏了過去,我哽咽著對昏迷中的父親說:「爹,我答應你。」

翌日早晨,父親在我的慟哭聲中閉上了雙眼。

料理完父親的後事,在悲傷中沉浸了一些日子,我帶著父親的「債務」開始了大學生活。

大學四年,我的學業門門都是優,每年都能拿到獎學金。由於成績優異,畢業後我就被廣州一家大型的外資企業錄用。

兩年後,身為部門副經理的我懷揣著五萬元錢回到了家鄉。可是,李伯伯笑著,卻沒有接錢,他說:「你並不欠我的錢。你上大學那三萬塊錢,是你爹在住院前兩天放在我這裡的。」李伯伯的一席話,把我推進雲裡霧裡。我怔怔地看著李伯伯:「這,這……」李伯伯猛地一拍腦袋說,你爹生前給你留下一封信,囑咐我等你自立、自強之後交給你。

我懷著疑惑的心打開信。

「舟兒,爹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但爹不放心你,一直以來,你意志薄弱,爹害怕你沒有上進心,成不了一個出類拔萃的好男兒。爹憑著走過來的路,明白一個道理:一個沒有艱苦奮鬥精神和沒有經歷過社會磨練的人是很危險的,遲早會被社會淘汰。為了讓你明白這個道理,爹同你的李伯伯商量了這個辦法,想讓你感受到肩膀上的擔子,化壓力為動力。別怪李伯伯,全是爹的主意。舟兒,爹知道你讀這封信的時候,肯定為爹和你娘爭了氣,真正地成為了一個有出息的孩子……」

讀著父親的遺書。我淚流滿面,這字字句句裡飽含著他對我的擔憂和希望。我哭得一塌糊塗。可憐天下父母心!父親啊,你在彌留之際還不忘為人父的神聖使命,賦予我的愛,是怎樣的一種深藏的愛、超脫的愛!

前不久,我的兒子出生了,我也成為了父親。在兒子從醫院回家的那個晚上,我和妻子一起重看了一遍父親留給我的那封信,妻流著淚看完後,將頭靠在我的肩上,默默注視著眼前剛剛降生的精靈,我們都知道,有一種愛,正在悄悄地流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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