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到極處成陌生
風是後半夜起的,很大,很冷。嗚咽如哭。他在寒風中蜷縮成一隻受傷的貓,靠著自己家的門,任傷心的淚在風裡滴落成冰。與淚一起風中結冰的,還有他那顆渴望溫暖的幼小的心。姨娘執勤回來,已是凌晨3點,見他在冷風中緊縮風是後半夜起的,很大,很冷。嗚咽如哭。
他在寒風中蜷縮成一隻受傷的貓,靠著自己家的門,任傷心的淚在風裡滴落成冰。與淚一起風中結冰的,還有他那顆渴望溫暖的幼小的心。
姨娘執勤回來,已是凌晨3點,見他在冷風中緊縮成一團,淚水打濕雙眼。她記起來了,下班之前,他是給自己打過電話的,說是鑰匙落在家裡。而自己答應了回家幫他開門,偏偏那時接到蹲坑守候的任務,一忙,把這茬給忘在了腦後。悔恨、懊惱,將這位外表剛強、威風凜凜的女刑偵隊長擊倒,她哭出了聲,急急地把他抱進屋。
他的媽媽,也是她的姐姐。和她一樣,也是颯爽英姿的刑警,但在前年一次追兇過程中光榮犧牲了。姐夫早逝,臨終前,把兒子托付給妹妹。囑咐妹妹一定要把他當親兒子看待,拉扯他成人。
瞬間,她從一名警校畢業生,變成一位母親,去呵護一個年幼的孩子。身邊示愛的男子匆匆來,匆匆去,就像警笛響起,警笛聲滅。她無悔,把所有的愛傾注在「兒子」身上。在最疲累的時候,在最無助的時候,她叫一聲「兒子」,或聽兒子喊一聲「媽媽」,心如海潮起,幸福一波連一波。
而就在這個北風凜冽的夜晚,他不再叫她媽媽,一口一個姨。在她聽來,那一個一個「姨」從他口中進出來,彷彿飛來的冰雹,打得肉身生疼,內心酸楚。
距離,一夜之間,在原本和睦的「母子」之間產生,彷彿兩棵樹,根不連,葉不逢,遙遙相對。
在學校,他被社會上的小混混追打,常常鼻青臉腫回來,卻從不向「媽媽」哭鼻子,也不喊痛,早熟得讓人心酸。
她關切地問:「兒子,你怎麼啦?是不是和同學打架了?」
他毫不在乎地說:「姨,沒事,只不過是摔了一跤!」
他甚至在一個她執勤的日子,捲起書包和床單,逃也似地離開,睡到天橋底下。是她的同事認出來,把他往家領。她幾乎是押送他回家,曾解押無數犯罪嫌疑人,也是心情沉重,而這一次,除了沉重,還無比傷心。回到家,倒在床上,抱著姐姐姐夫的遺像痛哭。而他卻置之不理,走到自己房間,重重地把門關上。
他們之間的距離,一天長一點兒,終於成了一道天塹鴻溝。
絕望伴著無助,把她折磨得快要瘋了。她間歇性地狂叫,聲聲如北風嗚咽。她曾在一本書上讀到一則佛語:愛出者愛返。深信其理,奉為神明。卻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拋灑出去的愛,激不起「兒子」一絲一毫的反應。他只是冷漠如一尊月光下的雕塑。
又一次成功執行任務回來,她心裡一悅,隨手打開本城電台,不經意問,陡然聽到「兒子」的聲音。
「我怕。我一個人呆在家裡,姨娘執行任務去了。我媽媽生前和姨娘一樣,也是刑警,在一次追逃中,死了。我怕我姨會像我媽媽一樣……現在,我努力把姨當陌生人看,如果她犧牲了,難受也許會少一點兒吧。其實,我很怕姨離開我,她是我惟一的親人啊!
今天是母親節,我最想喊她一聲:媽媽!」
她把車泊在路邊,趴在方向盤上,淚珠一滴滴落在白色皮涼鞋上,懸在心中的疑團散了,她在午夜收音機的縷縷電波裡,收穫了世界上最為濃烈的極致的愛。
那一聲遲來的呼喊,於陌生的空間裡,交融溫熱的氣息,那大寫的愛,將那無邊的距離,輕輕抹去。
世上有一種愛,極致的愛,以陌生的姿態,以不愛的妝容,塗抹在深愛著的人的臉上。心裡,卻是最遼闊的情分,最深沉的大牽掛,最濃烈的愛。